第85章

  屠二爷这话一出,陈妈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温婉眸光一颤,这口气提了又歇,歇了又提,半晌才强忍颤意说道:“再派几个人沿着桃花溪下游河道去找。”
  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意思啊!
  陈妈一下泣不成声,双手捂住脸颊。
  “回来了!”
  “回来了!”
  “姑爷他们把绿萍找回来了!”
  刚说完这话,就听见红梅在外院带着哭腔喊着,紧接着便是一阵骚动。
  温婉起身太猛,膝盖猛地撞到桌脚,发出一声巨响,她疼得脸色煞白,却也不管不顾的往外间跑去。
  陈妈脚程慢,却也跟得紧,眼瞅着温家下人们都往前院去,等到了地方却看不到人,其余下人们在正堂的方向就已经被拦下驱散。
  一问才知道赵恒命两个婆子将绿萍抬到后院去了。
  温婉见此情形,一颗心急速下坠,步子加快却被赵恒拦腰阻止。
  赵恒脸色发青,衣角处沾着泥巴和枝叶,手上虎口有血,温婉分不清是赵恒的血还是绿萍的血。
  她脑子嗡嗡的,迟疑片刻,赵恒却对陈妈说道:“陈妈,去打桶热水——”
  温婉往前走,赵恒横在她面前。
  男人的眸光幽黑一片,似不忍…似心痛…
  温婉忽生恶气,一把推开赵恒,疾言厉色:“让开!!”
  赵恒不好入内,只能站在院外,看着那道纤细瘦弱的背影径直往内。
  刚入院,就听见红梅痛哭声。
  有两个婆子满手是血的走出来,一边拿着抹布擦手一边摇头叹息,“狗日的……不是人,太残忍了——”
  陈妈脚下一个踉跄,温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两个人相携入内。
  温婉难以辨认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绿萍。
  她一张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外面包裹着一件男子外袍,温婉认出那是赵恒的衣物。
  而她里面穿的是温婉衣柜里那一件烟霞色的对襟褙子,那衣物被撕得只剩寸缕,脖子上隐约可见五根红肿的手指印,惨碎的衣物碎片镶嵌在烂掉的皮肉里。
  她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线,不断渗血。牙口也在渗血,指甲里全是行凶者的皮肉碎屑,即使昏迷之中,她的手里也紧紧拽着从行凶者头上扯下的几缕长发。
  可想而知…在遭受非人虐待的时候,她曾经多么勇敢而剧烈的反抗——
  温婉被绿萍身上穿那件烟霞色的衣裳刺痛。
  绿萍爱美,对她的衣物如数家珍,从来都是小心熨烫规整。
  她选了一件她认为最美的衣裳,高高兴兴的代替温婉去灵山求子。
  可是一眨眼…物是人非。
  红梅双肩颤抖,强忍泪水,拿热毛巾帮绿萍擦洗,可是绿萍身上伤口太多,她只要一动,绿萍便会无意识的发出痛苦嘤咛。
  红梅因无处下手而嚎啕大哭。
  “哭什么哭?!”陈妈上前,一把夺过毛巾帕子,坐在床头替绿萍撩起被汗水、血水、泥水包裹着的头发,擦洗干净她的脸,陈妈狠狠擦一把眼泪,“这人不是还活着吗?活着…比什么都强!”
  “给她洗干净了,换身新衣裳,咱照样体体面面做人!”
  温婉站在屋外,忽然心生胆怯,没勇气进去。
  若不是绿萍,今日躺在那里的便是她!
  不。
  她不需要痛苦,她只需要将这些痛苦十倍还给幕后之人便可。
  天色破晓,天光大亮,整个平县又开始车水马龙的一天。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赵恒候在垂花门下等她。
  见温婉神思恍惚,赵恒立刻上前捉住她的手臂。
  小娘子的手冷得像冰。
  眼睛深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直到瞳孔里倒影出赵恒的模样,那戾气才稍微化开。
  赵恒摩挲着她的手,想将她的手暖热,“我已经请了城里的药婆来给她治伤。”
  温婉茫茫然的问:“怎么不请严大夫?”
  随后她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严大夫是男子,不方便看绿萍私处的伤痛。就是再高明的千金大夫,能摸一摸女子的脉都是十分失礼的事,更不用提给绿萍验伤。
  温婉心里仿佛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坠着她往寒潭最深处去。
  “娘子。”赵恒紧紧抓着她的手,“这件事是冲你来的。”
  温婉垂眸,看见他手上被草割开的细长伤口,她弯下腰,从腰间取下罗帕给他细细擦干净。
  赵恒知她心底难受,便沉默着任凭她摆弄。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幸好。
  幸好是绿萍。
  幸好不是温婉。
  若今日被掳走的是温婉,他…想都不敢想。
  此刻,赵恒只庆幸自己暂时打消去寿安找寻自己身世的念头。
  喉头一滚,赵恒的眼睛里一片凛凛杀气,“是他吗?是元六郎指使的?”
  温婉没正面回答,只是低声说道:“我没有证据。”
  第116章杀光他们
  赵恒听来,这不算否定。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便就是他!”赵恒的手抚上腰间长剑,转身便走,“我现在便去杀了他!”
  “不必。”
  身后传来小娘子平静的声音。
  一转身。
  温婉穿一身粉色石榴裙站在廊下,整个人纤细瘦弱,风吹来,撩起她额前一缕碎发。
  “杀了他,太便宜了他。”
  “这是我的战场。你莫要插手。”
  “我的仇……”女孩子声音定定的,“我亲自来报。”
  日子破碎不堪,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酿制葡萄酒的事情刻不容缓,温婉打发了酒坊的伙计们回去继续上工,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书房。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的坐在窗前。
  没时间悲春伤秋,她要做的…是复盘…是报仇…是让对方深刻体验切肤之痛。
  下午,陈妈来报,说绿萍前前后后擦洗了几遍身子,药婆子几碗汤药灌下去——
  人是醒了。
  却不说话。
  像是三魂七魄都被鬼差勾走了一般,只留一具躯壳。
  红梅说话,她听不见。
  陈妈喂汤喂水的,她知道张嘴。
  只是双眼涣散,呆若提线木偶。
  陈妈熬了一宿,眼睛通红,人仿佛也老了一圈。此刻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咬牙切齿:“那群天杀的贼匪们!竟然折磨了她一夜!”
  “那丫头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就连ru头…也被人咬掉一颗…血淋淋的……”陈妈呼吸滞了滞,强忍嚎啕大哭的冲动,肩膀却因情绪激动而不断颤抖着,“他们往si处…塞了两根木棍…生生将其撕裂开来!这帮天杀的畜生!”
  “等他们玩够了…将她赤身裸体的往官道上一扔……”
  陈妈再忍不住,忽而惨嚎一声,“这是要她死啊!”
  “怎么活?”温婉讥诮一笑,“当然是好好活!我在一日,便能护她一日!”
  “可一个姑娘家…总归要嫁人啊……”陈妈嘴唇嚅嗫着,本意是赞同,可说出的却是反驳,“更何况…人言可畏…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温家大门。”
  “那就让她隐姓埋名,送到我外祖那边去。”温婉的手紧紧抓着扶手,“总有一条路能走!”
  陈妈颤抖双唇,不说话,心中却道温婉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哪里是这样非黑即白的事儿?
  这年头失了贞的女人,一辈子脊梁都是弯的,怎么会有活路?
  纵使有主家护着,可主家能护多久?
  主家能管住其他人的嘴?
  可…总不能叫那丫头去死啊!
  陈妈难受得紧,魂不守舍的回了后院,红梅寸步不离的守着绿萍,又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过,桌角全部包起,锋利的家伙什全都收走,只怕绿萍想不开寻了短见。
  好在绿萍无知无觉,虽是懵懂状态,却也知红梅是为她好,红梅给她灌药她半点不反抗,乖巧得像是玩具娃娃。
  几碗安神汤下去,绿萍熬不住,很快就睡着了。
  红梅提心吊胆的点上灯,瞪着大眼睛,半点不敢阖上。
  又是一天过去了。
  宅内异常的安静,
  下午有几个爱嚼舌根子的老家伙,被大姑娘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番,又扣了一个月的工钱,至此…再没听见污言秽语。
  陈妈轻手轻脚的回来,又跟做贼似的把门阖上,进门便压低声音问:“如何了?”
  “刚灌了两碗安神汤,这回睡下了。”
  陈妈点头,“睡了好。多睡觉…伤才好得快。”
  红梅心疼陈妈,“陈妈,你累一天一夜了,快去眯会吧,今夜我来守。”
  “上了年纪的人睡不着,你去睡,我来守。”
  两人争执一番,谁都不肯相让,陈妈才道:“都守着吧。小姐也没睡呢,我看她那眼睛熬得通红,怕也是强撑着呢。再说…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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