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算了。
  真他妈扫兴。
  吻不下去。
  陶西右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后撤。
  “咔嚓——”
  一道刺目的闪光灯如同凭空炸开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四周的昏暗,强光直射瞳孔,陶西右被晃得眼前一阵刺白,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与此同时,一只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如同凭空降下的一堵墙,从斜上方插了进来。
  那只手精准地横亘在陶西右和那个蓝衬衫男人之间,带着冷硬的阻隔感,硬生生切断了两人之前那点暧昧黏腻的空气。
  陶西右惊愕地眯起被闪得生疼的眼睛,顺着那只手臂向上看去。
  沈岭?
  沈岭一点没有偷拍被抓包的紧张感,反而一脸淡定地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操作着,显然是刚把那张“罪证”发了出去。
  他甚至还有闲心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刻意拔高、生怕别人听不见的幸灾乐祸腔调发语音:“还加班呢,你老婆搁酒吧跟人吃嘴喽!”
  “沈岭!”陶西右立马起身,捉住沈岭的衣领,大喝道:“你搞什么飞机?”
  “我在告状,”沈岭啧啧啧地摇头,眼神在那个蓝色衬衫男人身上上下扫动,“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吃过山珍海味,居然还能吃得下这等……糙糠?”
  “你!”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一半,还听见自己被人这么形容,衬衫男眉毛拧在一起,当即就要起来给沈岭一点颜色瞧瞧。
  沈岭抬手摁住他的肩膀,神色轻松,像只是轻轻搭着。但衬衫男感觉自己的肩膀像被蟒蛇一口咬住,骨头里传来阵阵剧痛。
  “你等着!”
  最终,衬衫男放下狠话,按着自己的肩膀匆匆离去,甚至都没要陶西右的联系方式。
  “有病。”陶西右翻了个白眼,抱起手臂,“彭彭一出差你就上酒吧来猎艳?平日里还装得非他不可那样儿,我看你一分真心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真心?”沈岭肩膀一耸,“我的真心天地可鉴,今天是来这儿谈事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怎么不好奇我跟谁告状?”
  “裴鹤京呗。”陶西右自顾自坐下,拿了杯酒仰头喝了两口,“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傻子……好吧,虽然我也是后面才猜到的,但是这也足以证明我的聪慧,你们这些大少爷少看不起人!”
  这倒是沈岭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原本以为陶西右就是个年纪小小的、思想窄窄的小屁孩。
  “怎么说?”
  “啧。”陶西右无语,“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开始我是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真是想做无界,但你后来的样子哪里像有兴趣的样子?什么都丢给助理……”
  再结合晚宴上和裴鹤京的擦枪走火,陶西右就算再不懂都明白,以沈家和裴家的地位来说,合作绝对大于敌对,作为二公子的沈岭再糊涂都不应该来故意得罪裴鹤京。
  可他偏偏就是要来招惹裴鹤京,将裴鹤京烦得提前离开。
  “你俩确实演得好,但我了解裴鹤京,面对你那样的挑衅他正常情况应该是眼神都不给,绝不会在你身上浪费表情,转过身直接把你弄死。”
  陶西右伸出食指,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但他居然跟你一唱一和地竞价,很明显是做给在场的人看的呗!”
  沈岭眉毛挑得高高的,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原来你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真厉害!”
  陶西右一听见这句厉害,内心立马就膨胀了,忙挺起胸膛,“那是!”
  “那你这么厉害,猜到我为什么要跟你做无界了吗?”沈岭趁机递给陶西右一杯酒。
  “保护我呗。”陶西右看也不看就酷酷喝酒,“我从裴家出来,他还是放心不下怕有心人对我不利,但是又不好动用裴家的人怕适得其反,所以他会把我托付给一个他绝对信得过的人。”
  这个人一定要很隐蔽,不会让人联想到裴鹤京,才会足够安全。
  “哇塞!”沈岭特别夸张地把手拍得“啪啪”响,然后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来哥敬你一杯!”
  “好说好说!”
  “来,继续跟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裴鹤京没有失忆的?”
  “……”
  陶西右诡异地沉默了。
  “嗯?”沈岭笑了,随口调侃,“不会是乱猜的吧?”
  陶西右本来就喝了不少,这会被沈岭又连灌几杯下肚,脸颊红得像上了胭脂,眼睛水汪汪的,视线总虚浮地飘着。
  “哇,我还以为以你的聪明才智是从细枝末节推敲的呢,原来是猜出来的吗?”
  “狗屁!”
  “嗯?”
  “我说狗屁!”陶西右冷哼一声,耳朵尖也红了个头顶,“我这么聪明,需要猜吗?”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第一次……”陶西右“啧”了一声,把头撇开,声音小了一些,“摸索位置摸索了很久,我跟别人不太一样的!”
  “但他失忆之后,我们第一次,他特别精准。”
  把最难讲的部分一鼓作气说完,陶西右声音又大起来了,“你说为啥?人总不可能大头失忆,小头却还记得地图吧?!”
  沈岭直接愣住,当初裴鹤京跟他说这事,他是绞尽脑汁儿都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让陶西右看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沈岭哈哈大笑起来,“来来来,举杯,我敬你,见微知著的大聪明陶西右!”
  好久没有彻彻底底的醉一场,沈岭有意捧着陶西右,他感觉心情舒爽,便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便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不会信任沈岭这种花花公子的,但是对方是裴鹤京信得过的朋友,他就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小右。”花花公子的声音不近不远,像是某种蛊惑,“你什么都清楚,那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和好呢?”
  为什么不愿意和好?陶西右也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我……”
  陶西右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沈岭又靠近了一些。
  “或许他做的是他当时能交出的最好的答卷,但是我很难受。”陶西右说得很慢,喝了酒口齿不清,话像含在嘴里黏黏糊糊的,“如果他在那场斗争中悄无声息的死去,那我一辈子都会后悔。”
  “后悔什么?”沈岭又问。
  这次陶西右沉默许久。
  “如果不是他爷爷把我找回去,那个雨夜就是我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我那时跟他说,我真后悔喜欢他。”
  当时的这句话半是真心半是愤恨,如果裴鹤京在那之后就突然死去,他定然要后悔终生。
  “我想改一下,说成‘我不后悔喜欢过你,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太伤人了,我讨厌你,大概会讨厌两个月。’这样的话,会不会好很多?”
  “为什么呢?”沈岭的声音也跟着软而低,“在没知道真相之前,就这么留情吗?”
  “对啊,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陶西右深深地叹气,肩膀跟着垮了一下,“后来,我自己猜到真相之后,特别的害怕……”
  害怕如果不是裴瑄听了郑伯的怂恿把他找回来,而裴鹤京出了意外,那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裴鹤京为什么而死,他会遗憾会后悔,但他最终会往前走,会重新爱人,会好好生活。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有多爱我,我也不会知道。”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他会躺在自己男朋友的怀里,或者在一个偶然的梦中,脑海中闪过裴鹤京的脸,然后他会感慨一句:我那没良心又早逝的前男友。
  顶多一分钟,陶西右觉得自己就会一笑而过,继续过着平淡的日子。
  陶西右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也红了个彻底,他看着沈岭,视线却难以聚焦,“你不觉得这才是最难受的事吗?我不怕危险,他怕的那些我都不怕。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跟他一起死,也不想蒙在鼓里被他保护起来,被动地承受永远失去他的可能性,这对我来说太痛苦了。”
  裴鹤京是为他好,爱他所以尽全力保护他,不愿意他受到任何一丝伤害,可这恰恰不是陶西右想要的,更是他害怕的。
  “我们任何时候都应该紧紧站在一起,不是吗?”
  “是。”沈岭难得地动容,他脸上再没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你辛苦了,小右。”
  “好在结局是好的,裴瑄把我带回去,我自己又隐约猜到了,用尽毕生演技陪他走到了最后,确认他安全。”陶西右说:“但是我每次只要想起那些可能性,我就还是很难受,我就还是不想跟他在一起。”
  “裴鹤京,王八蛋。”陶西右又趴下去,声音慢慢变弱,几乎听不见了,“吓死老子了……”
  沈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彻底醉了,才拿起手机,“听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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