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啊,他们派人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说补偿给得高,大多住户都签字拿了钱,还剩我们几十户不愿意。”洛姐说:“但他们现在朝我们放狠话,说不签也得走,不然拖了整个片区的进度。”
贺屿皱了皱眉,继续道:“你们那边有拿到正式的征收决定吗?就是政府发的,有红头文件的。”
“没有啊,到现在都是私人公司出面。”洛姐说。
“那他们就不具备合法拆迁的资格。”贺屿语气比刚才严肃了一些:“首先,只有政府才能主导征收和拆迁,私人企业没有执法权;其次,如果没有合法程序,也没有补偿谈判和复议渠道,那就属于违法拆迁,你们可以联合起来报警甚至向法院申请禁止令。”
“嗯。”洛姐又忧心忡忡地问:“可其他人都签了字,我们不同意,是不是就成少数被边缘的那种?”
“你们的人数不是重点。”贺屿继续说:“只要没有依法征收决定,哪怕只有一户不同意,他们都不能动。”
“行。”洛姐松了口气:“你这话听着就安心一些。”
挂了电话后,贺屿盯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一会儿才打开卧室门,喊了一声:“顾则桉?”
餐厅那边有碗筷轻响的声音,顾则桉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餐,穿着一套裁剪利落的衬衫西裤,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他对面放着一份白粥、蒸蛋和几片吐司,甚至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橙子。
顾则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过来吃饭,感觉好点了没有?”
贺屿点了下头,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动作却在瞬间僵住了,椅子上多了一个浅灰色的软垫,绒绒的,看起来蓬松柔软,其他椅子上都没有,他脸“唰”地一下红了。
这是怕他屁股痛?
顾则桉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贺屿认怂地坐下来,屁股一沾上软垫,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妙的叹息,埋头喝粥喝得飞快,一勺接一勺像是掩饰尴尬。
“这粥有点烫,慢点喝。”顾则桉抬起眼皮:“等下又吐了。”
“......”贺屿抬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又继续埋头喝。
顾则桉喝完咖啡收起一旁看的ipad,看着贺屿低头扒粥的模样,突然想起之前白贤说的:“你身体一向不好?”
贺屿没反应过来,一时愣了愣,“啊?”
“你身上的伤...”顾则桉的视线扫过他脖子上较为明显的咬痕,不太自然地解释:“如果你身体承受不了,我们可以终止这场交易。”
“没有。”贺屿立刻否认,本想显得自己没那么脆弱靠在椅背上伸展下身体,但没过一秒就“嘶”地倒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说:“我擦点药就行了。”
顾则桉皱了下眉,为了追逐名利场连身体都可以不在乎。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下次我会控制,你想要什么我补偿......”
“嗡-嗡-”
顾则桉的话说到一半,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他低头看了手机一眼,屏幕上跳动的是“荣叔”的来电,接了起来:“荣叔,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几分为难:“少爷,二少在家里……情绪不太好。”
“他又打人了?”顾则桉语气冷淡。
荣叔沉默了一秒,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既是默认又不敢多说。
顾则桉捏了捏眉心:“我等下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下,看了眼已经吃完正在玩手机的贺屿,接着刚才的说:“你想要什么?”
贺屿抬起头,双肘撑着下巴,望着顾则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要什么都会答应吗?”
顾则桉没有多想,觉得贺屿无非就是想要那些昂贵又庸俗的奢侈品,以此来丰富混圈的砝码,便随口应了一声。
“那天在饭桌上我听见你和李柏宁在谈金柳湾拆迁一事。”贺屿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我希望你们律所不要为他提供任何法律相关的服务,你也别帮他,哪怕只是给他出主意也别。”
第42章
顾则桉眉间微微蹙起,神情有些疑惑,问:“为什么?”
“我一个朋友的母亲就住在金柳湾那片要拆的区域。”贺屿没绕弯子,眼神坦然:“拆了她就没家了,而且她母亲患了肺癌,活不了几年,就想守着老屋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顾则桉沉吟片刻,似乎依旧没法理解:“那是你朋友的母亲,又不是你的,有什么好处?”
贺屿轻笑了一声,眼神却多了几分揶揄:“你是不是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顾则桉没反驳。
“朋友之间哪有那么多利益好处可算的?贺屿很缓地眨了一下眼,语气有些认真:“要算的话就是我去她家蹭了好几次饭。”
“即使我们律所不做,李柏宁也会找别的优秀的律师。”顾则桉淡淡地说:“似乎也没用。”
“只要不是你们律所,而且...”贺屿抿了抿唇:“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帮我,不仅仅是法律上的。”
即使对方不是李柏宁他也会帮洛姐,只是恰巧,如果顾则桉不出手而且还帮他,那有把握保住金柳湾现在不被拆。
顾则桉盯着贺屿那双眼睛,那是一种他不太熟悉的目光,坦诚又清透,没有打量,也没有盘算,好像他提出那个请求,仅仅真的是因为想帮。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哪一次伸手是单纯的,没有哪一份好意是不带价码的,他从小生活在规则里,懂得怎么审时度势,怎么拿捏人情,律所若是帮李柏宁,那李家会回馈人脉资源,这是明码标价的互利,这才是处事之道。
顾则桉沉默了几秒,眼神依旧停留在贺屿脸上,突然不太懂这个人,想要进名利场,在那爱慕虚荣里可以放下自尊用交换身体来获得虚假的人情,可偏偏又能赤裸裸地袒露出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善意。
上次在宴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服务生,这次又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的母亲,像个不该存在在这个规则里的人。
顾则桉拧了拧眉:“这就是你要的补偿?”
贺屿没拐弯抹角,点头。
顾则桉思考了一下默认了,拆迁这事本身就很敏感,他也知道李柏宁的德行,律所没必要去趟这滩浑水。
他起身从椅背上拿起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朝贺屿抬了一下下巴:“吃完了吗?”
“吃完了。”贺屿跟着起身,把椅子靠回了餐桌下面,随口问:“你要去律所?”
顾则桉一顿,眉眼间浮出一丝短暂的迟疑,他们之间没必要了解对方的行踪,语气淡淡地说:“你好像不需要知道。”
空气有一瞬的静默。
“随口问问。”贺屿耸了耸肩,不甚在意似地笑了一下:“那你之后联系我。”
......
顾以轩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晒太阳,腿上盖着薄毯,手臂上的绷带还没拆:“手怎么这么慢。”
安玫削苹果的手一抖,刀刃蹭过指腹,痛得她皱了皱眉继续削。
门外传来脚步声,突然被打开。
“哥。”顾以轩脸上的阴云瞬间收敛,嘴角挤出一丝笑。
顾则桉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立在门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淡,他只是扫了一眼顾以轩。
“宅里的佣人都是做了很多年的。”他说:“我最后再说一次,别拿他们撒气。”
语气一如既往的疏离,转身便要走。
“等等。”顾以轩叫住了他,侧头看安玫:“你先出去。”
安玫点了点头,把苹果放下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气氛沉沉地落下。
“我不这样你怎么会来。”顾以轩靠在椅背上,眼里带着一点玩味:“但我不会动荣叔的,那是你妈妈亲自挑的人。”
顾则桉眉宇轻蹙:“所以你最好收敛点。”
“打马球那天我知道你是故意的。”顾以轩嘴角动了动,半晌,突然轻声道:“但我不怪你。”
顾则桉眸色很沉,声音冷得像石子落进冰里:“随便你。”
“至少这样你对我是有情绪的,而不是完全把我当不存在一样。”顾以轩看着他:“你就不能对我笑笑吗?哥。”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风吹动窗帘沙沙作响。
顾则桉站在门边,眉头紧拧,目光几乎可以结霜:“你是个疯子。”
顾以轩怔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散开,带着病态的愉悦:“你说得对啊,我是疯子,可你也是个疯子,哥。”
“我们身上都有他的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则桉:“都有病。”
顾则桉轻眯了眯眼睛,嘴唇紧紧抿着没说话,指节却收紧。
顾以轩像是愈发兴奋,整个人往前倾了倾,语速缓慢:“你以为你能控制住?你以为你比我清醒?没用的......那个人留在我们身体里的东西,早晚会腐蚀掉你所有的自律和理智,你也会折磨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