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师姐?”
  林京墨转身想走,可走廊又开始乱晃,耳朵嗡嗡作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女生跑到她面前,拉开口罩,兴奋地说:“真的是你师姐!是我呀,师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避无可避。
  “韵清。”林京墨咽了咽喉咙,缓慢地开口,“我记得。”
  程韵清兴奋地拉着她的衣袖,完全没注意旁边的人,“师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老师的吗?老师今天没在医院,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他知道你来一定非常高兴。”
  “不要!”林京墨慌张地打断,“不要告诉老师。”
  三年前的那一幕好似冲破重重阻碍撞到了她眼前,林京墨闭上眼睛缓解头疼。
  秦不言看出她的不对劲,扶着她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紧紧抓着秦不言的*胳膊,强撑着说:“我是陪朋友过来的,你就当没见过我,也别告诉老师我来过。”
  程韵清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女子,这也太好看了吧,看向林京墨的眼神写满了担忧,而且看着有点眼熟。
  “你不是那个……”她皱着眉想了一会,想起来什么眼睛陡然一亮,想要喊出来的瞬间又怕别人听到,旋即压低了声音说,“秦不言?”
  秦不言点点头没说话。
  “真的是你!”
  程韵清更激动了,原本见到师姐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还能见到秦不言!不过她怎么和师姐在一起?
  程韵清这几天都泡在实验室没关注网上的消息,对秦不言的争议还一无所知。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她收敛了一下笑容,“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可喜欢您演的电影了。”
  秦不言看向林京墨,等她慢慢点头后才回答:“可以,有笔吗?”
  “有有有。”
  作为医生别的没有,笔可是要随身携带的。程韵清连忙掏出一根笔递给她,又把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给她。
  秦不言快速地在本上签完字还给她。
  “谢谢谢谢!”程韵清激动地接过,用笔记本捂着胸口,一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好了,我们先走了。”林京墨拉着秦不言的手,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她不想再被任何人认出来了。
  “等等师姐!”
  程韵清追上林京墨,弯着腰喘气,刚才一打岔连想说什么都忘了,好不容易见到林京墨,她赶紧把想说的话说给她听。
  她认真地看向林京墨,语气虔诚:“师姐我还有话跟你说,我知道过去的事情你还没放下,就算我觉得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老师还有我们大家都非常想你,都盼着你能回来。这些年每一次的团队科研,老师都会在最后加上你的名字。”
  程韵清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哽咽道:“我们所有人都很想你,这些年我也带了不少学弟学妹,我才知道你当初有多不容易,我们给你添了多少麻烦,每一次你都那么耐心地教我们,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纠正我们的错误,师姐你真的很好,你走了我在没有遇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了,我们大家真的都盼着你能放下心结,早点回来。”
  脑海中的记忆又开始倒带,牵着她的思绪回到更久之前,她手把手带着学弟学妹做实验,写论文,带他们去实验基地考察,老师不在她就是团队最权威的存在。
  或许正是那一声声赞美,那一双双敬重的眸子,让她忘了自己不是万能的。
  林京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带着满满的自责与愧疚,“对不起韵清,我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你们,不要再等我了,我不会回来了。”
  声音很轻,很虚无,仿佛一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悲恸,疲倦,懊悔。
  所有情绪又压到她身上,像有一把刀悬在胸口,时不时地剜着心头,让她时刻铭记流血的滋味。
  “我们走吧。”
  没等程韵清反应,林京墨带着秦不言离开。
  在车上,林京墨目光呆滞地望着医院的大门,死死咬着嘴唇内侧,直至血腥味在口齿中弥漫开来。
  “别咬了。”秦不言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抚摸她的嘴唇,从牙关里解救出来。
  林京墨一句话不说,沉默地趴在她肩上。
  脸色苍白,甚至比秦不言这个病人看着还要虚弱。
  凉意慢慢浸湿胸口,裹挟着冬日的寒冷,直直地钻进肌肤,骨缝里传来的悲恸弥漫四周,撕扯着她的心脏。
  她不配放下,也不该遗忘,她能做的只有带着懊悔活在这个世上,不停地赎罪。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秦不言直接将人抱到床上,靠着床头,从背后搂住她,没开灯,月光洒到床上勾勒出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轮廓。
  “不言我……”林京墨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含在口中,苦涩弥漫开来。
  “不想说就不说了。”秦不言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不问,她不想让她徒增伤心。
  或许是想要倾诉,又或许是惩罚自己,林京墨开口:“我害死过人。”
  随着声音而出的还有一行清泪,困扰了她多年的事情如今被说出口,她心中丝毫没有解脱的意味,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喘不过气。
  纵然早有预料,可听她亲口说出后,秦不言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惊讶,但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搂着腰的胳膊更紧了些,无声的安慰。
  “三年前,我刚毕业,在北城的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一个十岁的孩子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个孩子的病很奇怪,所有西医都束手无策,他来找中医,可中医也都没见过这种病,所有人都建议保守治疗,是我,是我太年轻、太狂妄,如果没有我,他本可以多活一段时间的。”
  每一个字都说的非常缓慢,像自我凌迟般,毫不顾忌,这是她该承受的,无论什么下场都是她罪有应得。
  秦不言紧紧抿着唇,胳膊又收紧了些,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出事之后我辞职回了老家,他的家人追了过来……”
  林京墨把脸埋进她的胸口,像小猫一样抓着她的袖子,眨了眨眼,强忍着眼底的酸涩,呼吸沉重。
  她没说全,她没说出事之后她那几个月过得多么浑浑噩噩。
  法院把那次意外评判为医疗事故,责任由医院承担,林京墨无罪,人身自由了,可灵魂却套上了永久的枷锁。
  她倒是希望警察把她抓走,她甘愿一命偿一命。
  后来她回到家,在亲人的鼓励下勉强收拾好心情,爷爷怕她在家闷出病来,让她去医馆帮忙,她同意了,可谁知第一天就出了意外。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风在嘶吼,天空阴沉的吓人。
  林京墨下车,撑着伞往回走,黑暗中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从背后出现,死死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一个小巷子里。
  雨伞被风吹走,头发粘着雨水贴在脸上糊住了眼睛,手掌也被地面磨的通红,她拼命挣扎着站起来想要逃,还没走两步,那人堵在她前方,手上拿着刀子,狠狠地盯着她。
  /:.
  她又怎么是一位成年男子的对手,况且对方还拿着刀。
  那是林京墨这辈子最恐惧的画面,刀尖划开肌肤那一刹那,像滚烫的钳子贴在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人像是早有准备,每一刀都精准的落在最疼的地方,直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会止不住的颤抖。
  手起刀落。
  血流成河。
  他走后,林京墨用残存的一丝意识爬到家门口,许是上天眷顾,林文元回来了。
  从此以后,左手几乎残废。
  有什么能让一位天之骄子,出类拔萃的天才陨落尘埃?
  那就在她最擅长的领域摧毁她。
  一滴热泪砸到脸上,林京墨抬头,便溺死在那双湿润的双眼中。
  之前林京墨一直不说,秦不言就自己想象那天的场景,或许是医闹,又或许像那天在山上摔下来一样。
  可她没想到是蓄意报复。
  残忍、暴虐,那画面由林京墨亲自描绘出来,她接受不了,她无法将现在怀里的这个人带入到那天的场景,她甚至想去杀了那个人泄愤。
  她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天天生活的,秦不言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林京墨的样子。
  淡漠,空灵。
  死寂。
  眼神毫无波澜,低着头独自站在饭店的角落里,躲着喧闹的人群。
  难以言喻的寂寞,无端寒冷。
  “不是你的错。”
  秦不言斩钉截铁。
  “就算没有你,那个孩子最终也会离开,不该把错误都归到一个曾经拼命想要挽救他的人身上。”
  道理都懂,可落到实处,又怎能释怀。
  林京墨仰头,她曾经也想过就那么一了百了算了,可她又不能走的那么干脆,她走了爷爷怎么办,爸妈怎么办,于是,她带着满心的愧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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