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怕我太习惯你不在了。”
“那就别再习惯。”
“你留得住我吗?”
“我可以试。”
她靠过去一点,没说话,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茶水喝了一半。郑禹胜轻轻抽出她握住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肩。她没有再做任何试探。头靠上他的锁骨,闭上眼,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那一刻很静,像是两个缓慢漂浮的影子,终于落在了同一个片段上,不是未来,不是过去,只是此刻,她轻声说:“我不问你记不记得。”
“我肯定记得。”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还是现在的你愿意说,未来的你却不肯再说?”
“可能未来的我怕你只爱记忆里的我,或者说只爱过去的我。”郑禹胜算是解释,头靠着她的身子不曾离开。
“可我也怕你只爱过去的人。”
“那我们各自都小心一点。”
谢安琪轻轻笑了:“那太累了。”
“那就不小心一次。”
他们拥抱着,坐在厨房边的凳子上,像是一场晚了很久的剧终于入场,郑禹胜拉着她的手,慢慢起身。
“去屋顶走走?”
“现在?”
“我想看看夜里的风。”
“不是下雨了吗?”
“那就听雨。”
她没有拒绝。
两人披着一张旧毛毯走上屋顶,风不大,天色深蓝,月亮藏在云后,雨像线一样细细斜落。他们站在水塔旁边,肩并着肩,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雨落在瓦片上、铁桶上、屋檐边缘的节奏。
回屋后,她脱下湿衣服,头发打湿一半,他拿毛巾替她擦,像上次她醉酒时那样,轻轻地擦,谢安琪望着他,忽然低声说:“如果以后我们错开了怎么办?”
“我们不会。”
“万一?”
“那我会认得你。”
“你怎么认?”
“你看东西的表情、选柚子茶的品牌、走进屋塔房时右脚先踏的习惯。”
“你记得这么细干嘛?”
“因为你在我生命里,不只是一个时间点。”
“那我是你什么?”
他看着她,缓缓说:“你是我每一场戏都想靠近的镜头。”
谢安琪没说话,只轻轻把额头贴上他的胸口,他们没有接吻,也没有拥抱更深。只是安静地靠着,把这一晚沉进共同的身体记忆里。现在看两人终于都在这一条时间线里停下来了。
……
雨停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两人都没睡,不是激烈地争执,也不是沉默地冷战,而是一种比任何对话都缠绕的静默。
谢安琪靠在沙发上,膝盖上搭着一张薄毯,郑禹胜坐在她身边,两人各自握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姜茶。
“你以后……还会一直当演员吗?”她问,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说,“我其实不确定我是不是热爱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这么努力?”
“可能是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值得被看见。”
谢安琪点点头,没有问“给谁看”,因为她知道,大家都在努力替自己找到一个“被确认的出口”,只是方式不同。
……
早晨六点,天微亮。谢安琪靠在厨房台边打了个盹,是那种极短的、身体还记得昨夜没入眠的疲乏,郑禹胜在一旁泡咖啡,他磨豆的动作慢而轻,像怕惊扰她的片刻休息。
她张开眼时,鼻尖闻到焦糖与苦味交织的气息,他把杯子递给她:“加了牛奶,不苦。”
她接过,喝了一口,点头:“还不错。”
“你夸得很不走心。”
“因为你泡得太认真了,我不敢太亲昵。”
“那你多亲昵一点看看。”
她抿嘴一笑,把手里的杯子举起轻碰他杯口:“致今天还没有睡的我们。”
“致今天不想结束的清晨。”
补觉是没必要的,早饭就随便吃了点,饭后两人收拾完厨房,坐在阳台边晒太阳。阳光还不热,但照在屋塔房的小木板上已经有了微微的暖感。郑禹胜掏出一张旧相机底片袋,递给她:“我小时候拍的第一卷 照片。”她接过,翻看一张一张:模糊的街头,泛白的海边,低对比度的黄昏。
“你以前就想拍东西?”
“我小时候更想当音乐人。”
“怎么没做?”
“因为没什么人听。”
谢安琪指着一张灯塔照片:“这张特别好。”
“拍得太暗了。”
“但情绪对了。”
他看着她:“那你呢?你第一次拍的照片还留着吗?”
她点点头:“在
硬盘里。”
“哪天给我看看?”
“等你说你不拍戏了的那天。”
他一笑:“那我今晚就辞演。”
下午风大起来,两人躲回屋内,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纸,是她这几天写下的采访大纲,他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拍摄时间表,忽然问:“你是不是也在拼命证明自己?”
她没否认。
“你拼得这么狠,是怕哪天醒来发现这些都不算数吗?”
她点头:“我是个不确定自己能留下什么的人。”
郑禹胜轻声说:“那你能留下我。”
谢安琪看着他,眼里轻轻一颤。
“你现在说这句话,很像一种许诺。”
“我想给你许诺。”
“你想清楚吗?”
“比任何一场试镜都清楚。”
……
傍晚时她提议去屋顶拍几张照片,他说好,就带上旧相机和一支快要坏掉的三脚架,他们一前一后爬上去。夕阳不艳,是那种被雾遮住后的橘粉色,光线正好。
她站在风里,头发吹乱,闭眼轻笑。他在取景框后看着她,忽然轻声说:“你现在这样,比我梦里还清楚。”
“你梦见我了?”
“前天晚上。”
“梦里我在干嘛?”
“你坐在阳台边,不说话,只喝茶。”
“我有看你吗?”
“你一直在看我。”
谢安琪低头一笑:“你也许根本没醒过。”
他按下快门,镜头咔哒一声,像时间轻轻刻下一帧永远不会变模糊的片段。晚上回到屋里,两人没再吃晚饭,只煮了一碗安城拉面,坐在小桌边慢慢吃。她把调料包拆得很认真,仿佛这样会让这碗泡面变的更好吃一样,郑禹胜则静静看着她,偶尔帮谢安琪把散开的头发挽到耳后。
“我们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好像也不难。”
谢安琪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他肩上,听着郑禹胜的说,“你不问我以后想拍什么样的戏?”连着肩膀带着的呼吸节奏回来都很清晰。
“你会告诉我吗?”
“我想拍一部只有你看得懂的电影。”郑禹胜声音沉稳。
“那是不是也只有我才能看?”
“不一定。但我希望你是那个第一个坐进放映厅、也愿意看完片尾曲的人。”
……
入夜后,她在桌边收拾东西,他在阳台吹风,屋里亮着灯,光从窗里斜出来,在屋塔房的墙上投出淡淡的人影。他忽然转头,看见她蹲在地板前专注工作的模样。
他走回来,站在她身后,什么都没说,她没有回头,但说了一句:“你在我左后方。”
“你怎么知道?”
“你呼吸的频率我听得出来。”
“你还听得出什么?”
“你现在,心跳有点快。”
郑禹胜一愣,笑了,然后弯腰,从后面轻轻环住她,谢安琪把头靠在他臂弯里,窗外风起,窗帘轻晃。
……
夜更深了,他们没有再说那些沉重的字句,也不再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出什么确定的答案。郑禹胜在沙发上铺了床,她靠在他肩上看着一部旧电影。
电影里主角说:“我们也许终会走散,但在一起的那段光影不会消失。”
郑禹胜低头看她:“你听见了吗?”
谢安琪点头:“我记下来了。”
他笑:“你记住了?”
“就像是我们剧本的旁白。”
“那谁演主角?”
“你。”
“你会演女主吗?”
谢安琪想了想:“如果这一条线不跳,我就留下演到底。”
他握住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开始第二幕。”
……
午夜一点,电影还没结束,但谢安琪忽然抬手按了暂停,屏幕停在男主独白的一帧,他面朝夜空,眼中有光。
郑禹胜看着她:“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轻轻将遥控器放下,抱膝坐在沙发一角,过了很久,她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像……一个平行剧本。”
“什么意思?”
“像两个版本的人,在一个屋塔房里生活。我们说的话、做的饭、走的路都一样,但彼此心里知道这不是同一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