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这个人不是被她记录的对象,而是她愿意不剪、不导、不打光地留在生命里的人,谢安琪想,可能就是今晚,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只是想“见证”他,而是想成为那个他也可以回头确认“在的人”。
  ……
  这一次,谢安琪没有做梦,反而是他在凌晨两点醒了一次,不知道,郑禹胜睁开眼,看见昏黄灯光下的屋子,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她睡着了,侧脸靠着椅背,眼睫毛像是贴着光。
  他轻轻坐直,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他只是看着,然后悄悄拿起桌上的那张她下午记录用的便签纸,在背面写了一行字,写完
  之后,他把纸压在她杯子底下,又躺回沙发。
  闭上眼前,他在心里说了一句:“你要是记得我今晚的样子,那就够了。”
  ……
  天微亮时,谢安琪醒了。
  风把窗帘吹起一角,屋子里一点点被早光照亮,她看见他还在,呼吸轻,额前发乱,手搭在毛毯外面。
  她没叫醒他,只是起身,走到桌边准备倒水,才看见压在杯底下的那张便签。
  她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你靠着我的时候,我不是怕你醉,而是怕你明天醒来就不记得你靠过。”
  谢安琪没哭,只是坐下来,把那张纸叠了三折,塞进书架最深的一本诗集里,然后去洗了脸,对着镜子深呼吸。
  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但谢安琪知道,从昨晚开始,他们之间,已经不是“谁先开口”的问题了,而是这一次,他们终于都在彼此记忆的“当下”留下了痕迹。
  第25章 1992年,相互拥抱的……
  下雨是在傍晚,总是有雨而来,像是很明白人的心情一般,不过雨起得不算突兀,只是云悄悄压低了一点,然后风顺着胡同口灌进来,一股凉气扑在屋塔房的门缝上。
  谢安琪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被敲出第一滴水珠的时候,刚好在听录音带。是老式的,磁带机转得慢,音质有底噪,沙沙地响。
  她原本只是想听一段街头环境音的素材,但那一刻,录音里传出一段她忘记什么时候录下的自言自语:“如果你记得我,就听这个。”
  谢安琪一怔,那是她上周晚上留下的那张卡——放在便利店收银台的,带编号,带时间,给他却没告诉他。
  谢安琪不记得他有没有听,但就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问“他记得哪一个版本的我”。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会说出口。
  雨越下越大,她站在窗边,看见胡同口有人撑着伞走过,有人仓皇跑着避雨,还有一只小猫躲在便利店门廊下。
  谢安琪原本以为这场雨会像之前几次那样,淋过屋顶就过去了,但这一次,好像要多下几分钟,多留一点余地,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想见他,就是突然想见他,不是去问、不是去确认,而是去站在一个“他可以靠近”的地方。
  她穿了件深蓝色外套,雨还没打进楼道口,她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有人顺着楼梯往上走,鞋底粘着雨水,踩在木板上发出低低的吱声。
  谢安琪还没来得及开门,那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外。
  他敲了三下。
  谢安琪开门的时候,风扑了进来,把他肩上的水珠扫进屋里,郑禹胜站在门口没说话,外套被雨打湿,眼睫毛下挂着水滴,呼吸有点快,却不重。
  她没问为什么来,他也没说,只是眼神往屋里扫了一圈,然后问:“能进来吗?”
  她侧了身,让他进来,门关上,世界只剩他们两个和一场仍在下的雨,他站在门边,把包卸下来,发梢往下滴水,他拿毛巾擦了擦。
  她递给他热水,他接住的时候,手指微微碰到了她的。谢安琪忽然觉得,这场景她曾在梦里见过——雨夜,他靠近,她没开口,他却先伸手。
  “你今天……还好吗?”她试着开口。
  郑禹胜点点头:“看到便利店的卡带了。”
  谢安琪一怔。
  “是你放的吧?”
  “你听了?”
  “听了一点。”
  “然后呢?”
  郑禹胜没立刻回答,谢安琪忽然觉得手心有点热,杯子捏得太久,水快凉了,他低头看着那杯水,说:“我不确定你想让我记得哪一个你。”
  “什么意思?”
  “你每次靠近的时候,都像是试着把现在的你,和一个‘你想我记得的你’叠在一起。”
  “你说得对。”她抬头看他,“我也不知道你记得的是哪一条线的我。”
  “那你来做什么?”她问。
  “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谢安琪没动,他放下水杯,眼神没有移开:“我想确认你在这一条线里,还是你只是在试着留下来。”
  “如果我是试着呢?”
  “那也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你至少来过。”
  谢安琪忽然有点撑不住这种对话,走开一步,靠在窗边,郑禹胜没过去,只是在原地站着。
  外面雨还在下,风吹得玻璃一阵一阵发响,她回头看他,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我现在说,我不想再跳跃了,那你……会接住我吗?”
  郑禹胜没回答,就像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但郑禹胜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轻轻把窗户关上,然后说:“你一直在。”
  这句话就像是郑禹胜一定会找到她的,窗户关上的那一刻,屋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谢安琪靠着窗,雨水打在玻璃上,把整个世界隔成了另一边的湿与这一边的暖。
  谢安琪看着他,忽然轻声说:“如果你现在说你记得我,我就留下。”郑禹胜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得近了一点,靠在她身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只还在滴水的毛巾。
  “我一直在记。”他说,“只是我怕我记错了你想我记得的样子。”
  谢安琪盯着他:“什么意思?”
  “我怕我记得的,是一个你自己都不再想成为的你。”
  她忽然鼻子有点发酸。
  “我没有变。”她说,“只是有时候太害怕自己会变。”
  他点头:“那我们就现在记。”
  谢安琪低头笑了一下,眼眶却还是红了,他看她笑,伸手轻轻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把那缕湿发捻到她耳后。
  这个动作很慢,很轻,像怕弄碎什么,她没躲。
  “你刚才说留下,是认真的吗?”他问。
  她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了。”这个回去,是指回到她原本的时间线里。
  “那你就别回去。”
  “你不问我是哪来的?”
  “我怕我问了你就走了。”
  谢安琪吸了吸鼻子,语气低下去:“那你还会问我是谁吗?”
  “不会。”他说,“你是你。”
  他们坐回到沙发边,她披着毯子,他坐在她右边,两人各自喝着快要冷掉的热水。
  “其实我们也没有真正开始过什么。”谢安琪说,“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该结束的理由’。”
  郑禹胜看着她,不说话。
  “但我现在才想开始。”她说,“从这一刻开始,不管你记得哪个我,我都在这里。”
  “那你想开始什么?”
  谢安琪看他一眼。
  “生活吧。”她说,“柴米油盐那种。”
  郑禹胜笑了,“好。”
  ……
  外面的雨还没停,但已经小了,风也变缓。他起身走到厨房,把水壶重新接上,说:“再来一点热水?”
  她靠着沙发点头。
  “但这次我要放蜂蜜。”
  他一愣,转头看她:“你不是怕甜?”
  “现在想试试新的版本。”
  他轻轻笑了。
  屋里灯光暖黄,杯壁上有热气雾化成一层模糊,像整个空间都在往柔里退,她靠在沙发边闭上眼,郑禹胜说:“你要是睡着了,我就一直坐在这。”
  她没睁眼,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不怕我跑了?”
  “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都已经说出口了。”谢安琪说,“哪怕只说了一次,也够了。”
  他们安静了一会,快到深夜,谢安琪没有睡着,只是靠着他,听他的呼吸变得更慢。郑禹胜也没走,只是坐在那里,时不时看看她,手里捧着还温的杯子。
  窗外雨落在屋檐上,像一首没写完的歌,一句句在重复。她忽然睁开眼,看着他。
  “你愿意走一段我不知道结尾的路吗?”
  郑禹胜不假思索:“愿意。”
  谢安琪问:“哪怕这一段,只是某一条时间线?”
  他点头:“只要你在这一条。”
  谢安琪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得更近了一点,他们都没有说“我爱你”,也没有说“我们开始吧”。
  但那一夜,就是他们留在彼此世界里的第一根钉子,雨落在外面,而他们在屋里,终于都没再走开,屋子里光线柔得像一张旧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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