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他微微抿唇,坐进轿子回府。
  而暗中关注赵颐动向的大臣们,纷纷在揣测齐王请赵颐进宫的目的。毕竟齐王与赵颐是敌对关系,齐王突然遇刺,他们疑心是赵颐下的手。
  因为齐王出了意外,赵颐是得利者。
  他们以为齐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在处理好伤势的第一时刻,派心腹请赵颐入宫对峙。
  结果赵颐安然无恙地出宫,齐王那边没有动静,北齐帝也不曾问罪赵颐。
  他们心里有些没底了,难不成齐王遇刺一事与赵颐无关?
  众人在赵颐这边寻不到答案,便将目光转向寿安侯府。
  与此同时,寿安侯也从长乐宫离开,暗中召集了拥护齐王的众臣。
  直至深夜,众臣各怀心事的从侯府离开,分别又在私底下会面。
  众人注意到这一处的古怪,总觉得寿安侯府会有大动作。
  因为寿安侯极少会召集众臣私下会面,而拥护齐王的众臣,更不会撇开寿安侯见面。
  这显然不太正常。
  接下来的两日,众臣十分谨小慎微,并无多余的动作。他们越是如此,氛围越是紧绷,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要来临。
  转眼间,便到了广宁公主出嫁这一日。
  广宁公主代表北齐和亲大周,北齐帝难得的重视这一位公主,让她从皇宫出嫁。
  皇宫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却冲淡不了压抑的氛围。
  广宁端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八瓣菱花铜镜,镜中的女子身着色彩鲜艳华丽的嫁衣,描画着明艳的妆容,与平日里的淡雅清秀判若两人。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面颊,脸孔敷着厚厚一层脂粉,看在她的眼里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
  她是她,她又不再是她。
  往后入了誉王府,她想要活命,比在北齐皇宫的生活还要如履薄冰,再也无法做她自己。
  想到这里,广宁扯一扯唇角,从她记事起,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自己。
  在这一刻,她内心动摇了。
  忍不住去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时,宫婢在一旁说道:“公主,广陵王妃与各家命妇来给您添妆了。”
  广宁看向殿门口,只见沈青檀踏着晨光走来,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连忙起身走了过去:“皇嫂。”
  沈青檀进门的时候,便瞧见广宁盯着铜镜发呆,脸上的神情称不上开心,反而透着无法抵御命运的悲戚。
  广宁代表北齐与大周和亲,两国缔结盟约。这一门亲事她再不乐意,也无人能从中作梗。
  “宁宁,你此番去大周,若是身边没有交心的人,可以与窈窈交好。镇国公府的三妹妹,也是一个极好的女子。”
  沈青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在广宁的手里:“这是你大皇兄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在你遇见难处的时候,里头的东西可以帮你渡过难关。”
  广宁听闻沈青檀的话,喉口发哽,眼睛跟着发酸,涌出了泪意。
  皇嫂怜惜她孤身嫁到异国,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又担心她会识人不清,方才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还给了她一张保命符。
  从来没有人会为她着想,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她的人生里充斥了冰冷和黑暗,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有人给了她一颗火种。
  “皇嫂……”广宁抱住了沈青檀,眼泪滚落下来,她咬住唇瓣抑制住哭腔:“我……我以前觉得只要活着,哪怕过得很不好也没有关系。”
  因为活着对她而言已经是奢望,不敢再生出半点贪念。
  可是当她看到铜镜里陌生的自己,第一次生出了茫然。
  这世间没有人在意她,她那么努力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誉王并非是一个良人,一直想要杀了她。如今为了储君之位,暂且隐忍着与她逢场作戏,待日后他荣登大宝,恐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她。
  誉王若是谋夺皇位失败,她亦是难逃一死。
  她的人生似乎完全看不见希望了。
  可皇兄皇嫂怕她在大周过得不好,不仅给她安排朋友,还给她保命符,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她想,这世间还是有在意她的人。
  沈青檀是觉得广宁公主可怜,在皇宫里艰难求生,却依旧保持着一份初心,心里难免对她生出了怜爱。如今听了广宁心酸的话,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这时,外头传来动静:“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广宁连忙抽出帕子掩住面颊。
  沈青檀抬眸看向殿外,只见皇后穿着单薄的春衫,纤腰楚楚,仪态万方。
  诸位命妇见到皇后的体态,其中一位稍显年轻的命妇摸着自己变宽的腰身,艳羡道:“娘娘的身段与未孕的少女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贵人就是贵人,宫里的风水养人。”
  第415章 冒犯
  一旁的命妇听到“贵人”二字,小声接过话茬:“有些事儿是羡慕不来的,这世间谁能有娘娘这一份福气?娘娘的命格显贵,与陛下相配。可娘娘自幼身体病弱,郎中断言她子嗣艰难,先帝便有所顾虑,幸而仲院使将娘娘的身子骨调养好,方才嫁给了陛下。”
  皇后进了东宫,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倒是淑妃一个接一个地生,外头都在猜测皇后的身子骨怕是还没有调理好,恐怕这辈子不会有子嗣。
  谁知,几年之后,皇后怀上了齐王,打破了谣传。
  站在角落里的一位命妇听了这话,眸光隐晦地看向皇后的身段,腰肢纤细,胯部紧窄。不过片刻,她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这是在宫里头,你们慎言,莫要妄议贵人。”
  虽然命妇说的是夸赞的话,但也是一种冒犯。
  众命妇意识到自己失了规矩,连忙噤声,惴惴不安地看向皇后,却见皇后在宫人簇拥下走进来。
  她们下意识看向沈青檀,除了皇后之外,这里就数她的身份最高。
  沈青檀与广宁公主一同迎上去给皇后请安。
  众命妇紧跟着行礼。
  皇后眸光在沈青檀腰间的玉佩上停留片刻,淡声说道:“不必多礼。”
  随后,皇后看向一旁的广宁公主,触及她发红的眼眶,原来准备要对她说的话,突然之间便有些说不出口。
  她们同为女子,无力掌控的自己命运,生来便注定要为家族,为国家而牺牲。
  “你是北齐的公主,此番嫁去大周,归来无期,该要保护好自己。”皇后本来是要随北齐帝一同送广宁公主出宫门,可她的身体却是不允许太过劳累,便特地来这儿给广宁说几句话,再送上一份私下准备的贺礼。可她想起广宁公主的身份和处境,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你唤我一声母后,便也算得上是我的女儿,我便给你安排两个陪嫁的婢女。”
  广宁公主微微一怔,便听皇后唤一声:“云疏、云影,你们今后便跟在广宁身边。”
  守护在皇后身后的两个婢女,应了声,又给广宁公主请安,便站在了广宁公主的身边。
  绿枝眼底闪过惊愕,因为这两个婢女是有一些身手的,侯爷将人送到皇后身边,保护皇后的安危。
  如今却是将人送给了广宁公主。
  她敛去了思绪,将皇后给广宁公主的贺礼,递给了云影。
  广宁公主回过神来,不明白皇后的用意:“母后,儿臣会谨记自己的身份,还有肩上的责任……”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广宁话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向皇后,眼睛里透着几分无措。
  皇后看到广宁公主眼底的怯意,整理她肩上的霞帔:“你嫁去大周,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要做的,便是安稳的活下去。”
  广宁公主鼻子一酸,眼眶涌出泪水。
  这时,宫人进来传话:“娘娘,吉时到了。”
  皇后收回了手,吩咐宫人:“先给公主补妆。”
  宫人看见广宁公主脸上的妆容花了,手忙脚乱的给她重新敷粉。
  皇后静静地看着宫人给广宁公主盖上红盖头,示意绿枝搀扶她离开。
  绿枝扶着皇后的手臂,搀着她离开喧闹的宫殿,朝长乐宫的方向走去。突然之间,皇后停下脚步,往宫门口的方向望去。
  绿枝轻唤一声:“娘娘?”
  皇后转了一个方向,来到了宫门口,踏上了城墙,只见宫人手持提灯和方形、圆形扇子在前面那开道。之后便是北齐帝,他的神色憔悴,眼睛乌青,脚步虚浮,比起之前更加虚弱。
  紧接着,广宁公主在宫人地搀扶下,缓缓地走出了城门口,站在了北齐帝的面前,与誉王一同向北齐帝拜别,方才坐上了一旁的马车。
  迎亲的队伍朝着城门口的方向驶离。
  皇后目送着队伍远离,指尖轻轻攥着袖袋,眺望着大周的方向。
  那是仪贞渴望回到的故土。
  “咳咳……咳……”皇后掩嘴咳嗽几声。
  绿枝担忧道:“娘娘,城墙上风大,咱们回长乐宫罢?否则您的身子骨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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