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墓碑上刻着“大周故仪贞公主志铭”,下面是大片的留白,并没有刻下碑文,只是在角落里,刻下了他的名字。
这一刻,赵颐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瑞王的人,查到凤形山时,靖安帝会焦急。
一旦有人闯进别院,发现这一座坟墓,他的身世就会曝光了。
靖安帝顺着赵颐的视线看去,看到墓碑上赵颐的名字,缓缓上前,站在墓碑前,拂掉墓碑上的落叶。
“在此之前,你们母子不能相认,甚至你这一生,都有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
靖安帝眼底透着一抹哀伤:“我心里想着,仪贞心里是记挂着你的,便存了一些私心,在她的墓碑上,刻下你的名字。”
赵颐没有见过生母,更没有见过生母的画像,脑海里构想不出生母是何模样。
他今日并没有留在养心殿,而是去了太庙,站在太庙外面,将靖安帝的话听全了。
听了仪贞公主的事迹后,很奇妙的,他的脑海里凝聚出她的身影。
一个心怀国家大义,舍生忘死的人。
即使是满身泥沼,也掩盖不了她的风骨。
赵颐从曹公公手里取来一炷香,屈膝跪在墓前,将香插进香炉里,再取来酒杯,从左往右敬一杯酒。
靖安帝看着赵颐给仪贞磕头,沉重的心情泛着一股酸涩。这一幕,他等了二十多年。
“这是我给你娘立的衣冠冢,她的骸骨还在北齐。”靖安帝把赵颐扶起来:“大周的百姓很激愤,不愿两国交好。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北齐那边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他的手搭在赵颐的肩膀上:“到时候,你便亲自去北齐,把你娘的遗骸接回故土。”
赵颐点了点头,无论是身为子嗣,还是身为大周的子民,亦或者是身为朝臣,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临走之前,靖安帝进去屋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递给了赵颐。
赵颐手里捧着包袱,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离开别院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孤坟所在的方向,驻足了片刻,方才收回视线离开。
回去的路上,赵颐与靖安帝各坐一辆马车。
赵颐坐在车厢里,垂眸看着搁在腿上的包袱,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动手拆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
他打开木匣子,只见匣子里装着一只拨浪鼓,和一双老虎鞋。
赵颐目光一顿,霎时明白过来,这两样东西是生母给他的准备的。
他拿出一双老虎鞋,老虎鞋很小,没有他的手掌大。
鞋面上的老虎栩栩如生,眼睛很灵动逼真。
只不过左脚的鞋子,还有一只眼睛绣了一半。
应该是她来不及绣完,便薨逝了。
赵颐看着手里的老虎鞋,胸口发闷。
这一针一线,藏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他这一生是幸运的,纵使是病痛缠身,但是从来没有缺少过爱。
爹娘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将所有的爱给了他。
舅舅更是偏宠他。
如今,生母对他的爱,也是分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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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颐回到兰雪苑,把老虎鞋和拨浪鼓,藏在了闷户橱的闷仓里。
他半蹲在地上,失神地盯着闷户橱。直到双腿发麻,方才回过神来,慢慢地站起身,一眼看见站在屏风处的沈青檀。
“回来了。”沈青檀目光落在赵颐的袍摆,膝盖处沾了泥:“先换一身衣裳?”
赵颐低头看到袍子脏了,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沈青檀进了内室。
沈青檀取出一身干净的直身,搁在一旁的柜子上,腾出手给赵颐解腰带。
赵颐见沈青檀照顾他的心情,不问他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可他见到她的那一刻,便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我今日去了凤形山,祭拜了我的生母。”
沈青檀仰头看着他,在告诉他,她有在听。
赵颐有许多话想说,真的临到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捡着哪些话说。
他搂着沈青檀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蛮蛮,给我抱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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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副使的书信,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北齐皇宫。
北齐帝看了之后,急忙召见帝师。
第304章 帝师
高副使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北齐,耗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此时已经入了冬。
北齐帝派了身边的掌印太监刘公公,亲自去帝师府请帝师。
刘公公来到帝师府,循着铮铮琴音,穿过重重楼阁,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座清幽小院前。
小院的一扇门半掩着,刘公公站在门前,双手搭在门上,从缝隙里看到庭院的一角,几株青竹之下,摆放着一张琴,一双骨指修长的手,缓缓地拨动着琴弦。
那清越的琴音,扣住了他的心弦,似乎远离了喧嚣。
刘公公失神地推开了门,露出端坐在古琴后的人。
初冬的傍晚有些寒凉,他肩上披着一件披风。
温黄的宫灯漫漫铺洒在他的身上,脖颈间那一圈雪白的皮草泛着柔和的暖光,映衬着他俊雅的脸庞,清华无双。
忽然间,他指尖一压,按住了琴弦,“铮”的一声,发出一道低沉的颤音。
刘公公回过神来,便发现门不知不知觉间,已经被他给推开了。
他心下一慌,连忙看向那人。只见那人抬眸望来,对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没有被惊扰到雅兴的责备,而是一如既往的温雅宽厚。
帝师的爹娘早逝,是姑母将他抚养长大。他熟读兵法,擅长谋略,有着治理天下的经世之才。他通身的气度并不像寒门子弟,反而像极了世家蕴养的贵公子。
刘公公敛目,卑躬屈膝地说道:“帝师,奴婢无意间惊扰到您的雅兴了。”
帝师语调温和:“无妨。”
寒风徐来,吹散香灰落在他的手背上,零星散落在宽广的袖摆上,仿若碎雪落入竹叶间。
刘公公见状,掏出一块帕子,准备递过去,便见立在一旁的侍从,先一步递去一块帕子。
他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帝师,高大人从大周寄来一封加急的书信,皇上特地派奴婢来请您入宫一趟。”
帝师闻言,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每一处都擦得格外细致。
“有劳刘公公跑一趟。”帝师放下手里的帕子,掸一掸宽袖,缓缓从古琴后起身,吩咐一旁的侍从:“备马车。”
侍从连忙去准备马车。
刘公公想说已经备好了马车,转念想到帝师只坐自己的马车和轿子,便又将话给咽回去。
他亲自迎接帝师出府,等着帝师的马车往皇宫行驶,方才乘坐马车跟在后面。
刘公公请动帝师入宫,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里很忧虑。
齐王与高大人此次出使大周不顺利,两国极有可能交恶,陛下一筹莫展,等着帝师去商议对策。
可是帝师有一个规矩,不参与两国战事的决策。
齐王和高大人出使大周之前,曾经拜访过帝师,帝师并未提点他们。
只是入宫一趟,向陛下透露了口风,远在大周国公府的赵二公子,正是北齐的皇子。
这一次,也不知帝师会不会出手,替陛下化解如今的困境。
帝师看似性情温和,极好说话,却很注重规矩。
他定下的规矩,不会为了谁而破例。
即便这个人是北齐帝,也不能动摇他。
刘公公思绪纷乱间,已经来到了御书房,他连忙来到帝师的小轿旁,弯下腰,将手臂递过去。
帝师睨了刘公公的手臂一眼,并没有将手搭扶上去:“刘公公,你去向陛下通传。”
刘公公收回手,讪讪地说道:“帝师,皇上说,您来了,只管进去,不必通传。”
帝师微微蹙眉,倒也不再说什么,进了大殿。
北齐帝负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他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殿门口,瞧见帝师踏着殿内铺设的金砖,缓步朝他走来。
“帝师,你终于来了。”北齐帝眉心舒展,将殿内的内侍和宫婢全都屏退出去:“高爱卿给朕来了一封信,靖安帝将仪贞在北齐的事迹宣扬出去,大周的百姓很激愤,不愿意让两国交好。”
北齐权贵逼迫仪贞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将她的傲骨一寸寸敲断,肆意践踏她的尊严,当成奴隶差使。
这种有损皇室颜面的事情,藏着掖着都来不及,靖安帝倒好,居然让人在大周传颂。
大周的子民,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还很敬仰仪贞。
大周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北齐帝的认知。
“当年靖安帝为了迎接仪贞回到大周,愿意两国互市,免去北齐商户五年关税。如今只是让广宁嫁给镇北王世子,却不肯松口。”
北齐帝将信递给帝师,冷笑一声:“靖安帝对仪贞的那一份感情,恐怕早就在权欲中消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