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四十公里的路,车程一个小时左右。
  空调的暖风吹起了困意,等高海臻醒来时,就已经快到了目的地。
  停好车,司机从后备箱刚拿出钟士承准备的东西,与她一同进了墓园。
  走过几级台阶,高海臻停在一座墓前。
  因为墓园有专人维护打理,墓碑周围不会有多余的杂草,反而种满了花草,减弱了肃穆的气氛,让祭拜的人心情不至于那么悲凉。
  高海臻深深看了一眼碑上的照片。
  从她记事起,母亲很少拍照片。
  她们上次拍合照,还是在自己十岁生日的时候,去写真楼拍了几张。
  后来高海臻想再拍,母亲只说她不会打扮了,不好看了,就不愿再拍。
  以至于她床头的相框里,从来就只有那几张照片。
  碑上这张,她特意选了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彩色的,很好看。
  高海臻从司机手中接过百合花,放到碑前。
  她记得母亲喜欢百合,家里还好过时,花瓶里也总是插着几株百合。
  但后来没钱了,她就没再买过花。
  有次母亲过生日时,高海臻送了她一大捧百合。
  母亲问她哪来的钱,她说攒的,可事实是她帮别人考试作弊赚来的。
  高海臻不敢告诉她,她知道母亲肯定会生气。
  毕竟以她的性格,最讨厌别人干这种歪门邪道的事。
  想到这,回忆戛然终止。
  她接过张东刚手里的祭品,在碑前一一摆好。
  钟士承准备得很齐全,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
  做得很到位很用心,只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高兴。
  “麻烦您到下面去等我吧。”高海臻突然说。
  张东刚应了一声,“好的。”
  等他走远,高海臻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和打火机。
  她蹲在墓前,在祭品中间空出一块地来。
  打火机燃起火苗,火苗点燃照片一角。
  高海臻将照片放进了那小片空地上。
  她看着照片里,坐在蛋糕前的小女孩。
  火焰将她烧得旺盛,烧得她变了形。
  一股情绪涌上心头,高海臻伸手捏住照片一角,想将照片翻过去。
  可就在她将要动手时,一阵风吹来。
  吹起了照片的灰烬,轻拂过高海臻的脸庞。
  感受到灰烬的余温,她身体一僵,抬眼看向母亲。
  照片里的女人微微笑着,可高海臻却看得出,她并不高兴。
  正在她愣神之际,一阵灼人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感受到剧痛,高海臻猛地缩回了手。
  余温还残留在指尖,燃烧着皮肤,
  疼痛侵入骨髓,一点一点爬至心脏。
  高海臻慢慢攥紧了手,幽深的眸子里,情绪复杂难明。
  过了不知多久,指尖的疼痛渐渐减弱。
  她放开了手,重新看向地上。
  照片已被烧完,余烬,也被风吹散。
  将祭品重新摆好,高海臻拎起地上的包,转身离开。
  见她这么快就祭拜完,张东刚有些惊讶,看了眼手机,不过才十分钟。
  “高小姐,您结束了吗?”
  高海臻点了点头。
  “回市区吗?”
  “不,回机场。”
  下午五点,车又回到了机场。
  张东刚看着女人走进机场,心里不免犯着嘀咕。花那么多机票钱居然就只是为了来祭拜一下就走,有钱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懂。
  但不懂归不懂,反正工资还是按一天的算,能早点下班也是好事。
  值完机,高海臻来到休息室等待。坂东飞往京都虽然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但航班就只有六点半起飞的。
  所以等她回到京都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高海臻原本是可以上午来,但临时有个会议需要她参加。
  虽然以她的身份也可以不去,但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她还是去了。
  不过以往高海臻来祭拜时,也是当天来当天走。不论赶不赶时间,都一样。
  等司机钱姐接到人时,已是二十分钟后的事了。
  高海臻坐上车,羽绒服里裹着的寒气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钱姐见状赶忙调高了空调,“高小姐,回观月公馆吗?”
  “先回公司,我拿个东西。”
  “好的。”
  等空调的温度上来了,高海臻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靠在软垫上,摘掉眼镜,抬手揉了揉眼睛。
  虽然都是在飞机车上,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让人觉得疲惫不堪。
  钱姐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了句:“您怎么不在那边住一晚上再回来,这样赶来赶去,会很累的。”
  “明天还有工作。”
  话虽是这么说,可高海臻很清楚这是借口。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还是注意点,别把身体搞坏了。”
  自上次接小孩的事情后,钱姐对高海臻的态度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拘谨,偶尔在车上也会说一两句,但也只仅限于一两句。
  熟悉的话,高海臻也从杨奶奶嘴里听过。
  一想起那老太太,她突然又有些想吃她做的面了。
  但这个点,她大约是已经关门了。
  像是又想到什么,高海臻问道:“两个孩子还放在托管所吗?”
  似是没料到她会主动跟自己搭话,钱姐反应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托管所一般到七点就关门了,所以我就提前先把他们接回家了。”
  “他们自己在家?”高海臻多问了句。
  “是啊,有时候邻居会帮忙看看,但也不能老麻烦人家,大多数时候都让他们自己在家。”
  听到这句话,她忽然想起那两个小孩的模样。
  都还小小的,至多不超过八岁。
  “多大了?”她问。
  “大的六岁,小的三岁,都还在读幼儿园呢。”
  提起孩子,钱姐的语气不自觉上扬,眉眼也带着笑。
  高海臻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嘴角也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但那弧度太浅,仅是绕了个弯,便消失不见。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钱姐也没再说话,安静开着车将人送到公司。
  然而快到公司时,后座却又传来声音。
  “两三岁的孩子是不是特别麻烦?”
  这问题太过奇怪,以至于钱姐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是高海臻在问这个问题。
  印象中,她好像也没孩子啊。
  “是啊,小孩就是两三岁的时候最难带,不怎么会说话,还喜欢调皮捣蛋,动不动就哭,一哭能哭一两个小时。”
  说起孩子来,钱姐的话匣子就又打开了。
  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可能听得出来,她对孩子的爱。
  说到最后,她长叹一声,“麻烦归麻烦,可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总不可能给她丢了吧。不过大了就好了,像我家老大两三岁的时候无法无天的,现在六岁了,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来照顾妹妹的。”
  等她说完,后座半天没有传来动静,钱姐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好像有些多了。
  明知道高海臻是个不喜欢别人话多的人,自己还搁那嘚吧嘚,要不是这会开着车,她都想给这张破嘴来两巴掌。
  心里有些发虚,钱姐悄咪咪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想看看她的反应。
  后视镜里的人却只是望着窗外出神,面无表情。
  可奇怪的是,明明她什么表情都没有。
  钱姐却觉得,她好像很难过。
  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下意识这么觉得,但转头却又被否认。
  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女人的直觉,也或许是作为母亲的经验。
  车停到了康利大楼的门口,晚上九点,许多玻璃都还亮着灯,照向黑夜的光比白天还要亮。
  高海臻走过闸机,路上遇到下班的人朝她打招呼,她弯起嘴角礼貌回应,表面功夫做得没有一丝错处。
  等来到电梯厅,她按下按钮。
  望着不断下降的数字,高海臻似是又出了神,涣散的瞳孔里仿佛滴入了化不开的浓墨,将所有的光都融化其中。
  忽然,电梯叮的一声,荡开了墨色。
  瞳孔聚焦的瞬间,高海臻收回了思绪。
  等着电梯里的人出来,她正要进去时,却见一个女生站在里面,没有出来。
  “你不出去吗?”她问。
  谢轻宜却是摇摇头,手里捏紧了帆布包袋,“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77章 人情
  ◎好风凭借力。◎
  “钱姐,你下班吧。”
  钱姐看了一眼高海臻身旁的女生,想来两人估计是有话要说,不方便外人听,便立马应道:“好的高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等钱姐走后,高海臻转头问:“会开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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