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明天跟老李说一声,让他明天送新鲜的东星斑回来。”
  说完,他翻身去拿杯子。
  却忘了,自己才刚刚放下。
  佘少娴记得家里每个人的口味,所以知道钟明诀爱吃这种鱼。却没想到钟士承也记得,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只记得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佘少娴懒得猜,也不想猜。
  猜来猜去,庸人自扰。
  她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钟士承问。
  “打电话给老李,从他那开车过来得三个小时,得让他提前准备。”
  钟士承应了一声,门便被关上。
  放下手机,钟明诀一把将高海臻拉到腿上。
  埋在她的脖颈,长长地呼吸。
  他没想到,连日来的积郁,只用一通简单的电话就可以消除。
  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可如果没有高海臻,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明诀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人融进身体里。
  他突然很庆幸,庆幸她对自己发号施令。
  让他可以不用犹豫,不用纠结,不用选择。
  只用服从命令,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怎么了?”
  高海臻的声音难得温柔。
  埋在脖颈间的脑袋蹭了蹭,闷声道:“其实我不想的。”
  “不想什么?”
  “很多。”
  不想道歉,不想低头。
  也不想惹父亲生气,更不想松手。
  但这些话,钟明诀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说出来,就变得依赖。
  让她变成茫茫大海上,唯一撑住自己的浮木。
  他不想说,高海臻也不追问。
  她不擅长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
  煽情的环节,她向来只觉得啰嗦。
  “那就不想。”
  她说。
  可她不问,钟明诀又觉得心里难受。
  他想她多了解自己一点,了解他们并不一样。也想多了解她一点,让她知道,他们不一样。
  他是个矛盾的人,有矛盾的想法,做矛盾的事。
  “你和父母吵架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话说完,钟明诀感觉怀里的人身体一顿。
  “不会。”她说。
  “那是什么样?”
  “忘了。”
  “忘了?怎么会忘了?”
  然而他话刚说完,就见她从怀中坐起了身。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她说。
  他望着面前的女人,表情漠然,仿佛上一秒的温柔,只是短暂的幻觉一般。
  “为什么?”
  可钟明诀还是忍不住问,他能感觉到,这是她心的入口。
  “没有为什么。”
  “那你…”
  “钟明诀。”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钟明诀心中一紧。
  高海臻的声音冷淡无比,“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丢下这句话,她起身就要离开。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钟明诀有些慌张,下意识就拽住了她的手,“高海臻,你怎么了?”
  她回过头,阴沉灰暗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喜欢听不懂话的人,你很扫兴。”
  她毫不费力地挣开了他的手。
  来到沙发旁,拿起衣服和包就往大门走去。
  见她要离开,钟明诀慌张的情绪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不经过任何思考,三两步冲到门前,拦住了她离开的出口。
  “高海臻!”
  他只是喊着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今晚的气氛很好,明明他们可以更靠近。可她总是这样变换莫测,总是让他上一秒坠入火炉,下一秒又如坠冰窟。
  “钟先生,”她望向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说出来的话却无半分温度,“别惹我不高兴。”
  两*两对视,两两对峙。
  她说过她不会输,所以钟明诀知道,他不会赢。
  他垂下头,侧过了身。
  轰隆一声,窗外雷声乍起,
  盖过了关门的声音。
  雨珠从天花板砸下,砸坏了他头顶的灯。
  灯闪烁了几下,屋内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像死了一般黑暗。
  车急停在路边,雨刷器来回晃个不停。
  可任它晃得再快,也抵不住这大雨滂沱。
  高海臻将烟塞进嘴里,想去拿包里的打火机。
  然而,平时放置打火机的袋子此时空空如也。
  可她明明记得,它就在这里。
  手又在包里摸了好几遍,东西碰撞着雨水的声音,叫得人心里愈发烦躁。
  一气之下,高海臻将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东西在副驾座上散开,她翻了个遍,却仍然不见打火机的踪迹。
  像是在跟她作对,高海臻脸色一变,抓起手里的东西,就向车窗上砸去。
  砰的一声,天边雷声又起。
  盖住了所有噪音。
  却盖不住她心里喧嚷的情绪。
  高海臻烦躁地将嘴里的烟丢到了一旁,
  闭上眼,一头趴在了方向盘上。
  吵架?她当然有跟母亲吵过架。
  吵得很凶很凶,吵到高海臻到现在都记得她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让自己不要去找他。
  她不想为他的生活添麻烦。
  即便已经那时的她已经病入膏肓。
  她求自己给她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建立在病痛之上的尊严,又值几分钱。
  付不了手术费,救不了她的命。
  所以高海臻没有听她的话,买了去往京都的车票。
  可在她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母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没有让自己见她最后一面,也没有给她道歉的机会。
  她们永远不会和好了。
  高海臻慢慢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将掉在副驾座下的包捡起。
  散落的东西一点点归置好,
  该在哪里,就放哪里去。
  扣上锁扣,她重新发动车子。
  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第67章 丛林
  ◎祝各位好运。◎
  会议室里,坐着八个人。
  深色西装穿在他们身上,却仍稍显稚嫩。
  虽是同期进入公司,但由于已经划分过团队,彼此之间熟悉又陌生。
  “轻宜,你知道今天这场会是要干什么吗?”
  坐在谢轻宜旁边的波波头女生小声问道。
  两人当时面试是前后脚,而且也是最后两个才分配到组的,所以关系要比其他人稍稍亲近一些。
  谢轻宜摇摇头,“不知道。”
  她或许能猜到一些,但没有说出来。
  “好吧,”女孩似是想到了什么,弯起笑眼,“对了,我听说你被分到了蔺组长手底下,恭喜你啊,我就说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分配到很好的组里去的。”
  谢轻宜弯了弯嘴角,“谢谢,你呢?在你那个组怎么样?”
  女孩撑着脑袋,“还行,但感觉氛围很沉闷,平常休息的时候都没什么人讲话。”
  “你那个组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测算的,工作压力肯定比我们要大,很正常。”
  “确实,我才去一个月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了,进康利以前我就听说这里是高压锅,”她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名副其实啊。”
  “虽然压力大,但是我听说工资好像也很高,也算一个安慰了。”她和声安慰。
  “是啊,也是因为工资高我才申请去的那个部门。我妹妹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正好可以多存点钱给她交学费。”
  谢轻宜一怔,“你妹妹的学费怎么要你交?”
  “我爸他去年因工受伤被辞退了,现在家里就我妈她一个人撑着。”
  说到这,女生停顿片刻,又扯出一个笑容。
  “我现在既然已经工作了,就想着能帮他们分担一点是一点。”
  谢轻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远在小镇的父母。
  此时此刻,他们在干什么?
  在为别人的新家刷漆,还是在为别人的卧室擦地。
  谢轻宜不想去想,可他们的血脉在身体里流淌,让她忍不住去想。
  想她高三那年,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
  工地上赔的款仅够他治病用,根本支持不了后续的康复,导致他留下了病根,到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那段时间,母亲白天在别人家里做保姆,晚上回来照顾父亲。
  三个月的辛劳,让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等父亲可以下地走路后,他找了个刷漆的活,只是工资比原来少上一大截。
  她和母亲都阻拦过,但他们都知道,仅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家庭。
  那段时间的谢轻宜正值高考前夕。
  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困境,让她每次回想起那段记忆时,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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