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这番话,投诚之意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冯道全本就想拉拢她,现在得到确切答案,自是喜不自胜。
  正在两人说话间,一道修长的人影从走廊另一头出现。
  看那身装束,正是消失了好一会的钟明诀。
  “明诀。”
  冯道全连忙走了过去,高海臻则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
  待到走近,他上上下下将人仔细打量了一遍。
  头发凌乱,衬衫的最上层扣子也被解开。
  戴在脸上的眼镜不见,唇间那抹伤口更是显眼。
  “你去哪了?”
  冯道全问。
  钟明诀没有回答,视线从他身旁穿过,落在停在后面的高海臻身上。
  她神情淡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就静静地站在那。
  衬得他现在这副模样,狼狈不堪。
  “去外面透透气。”
  “透气?”冯道全疑惑,“透气怎么还把嘴巴弄这么大一个口子。”
  虽说两人在公司的职位是上下级,但钟明诀毕竟是他一手带着的,私下也喊他一声叔,感情必定要比一般人来得深厚。
  所以此刻看见他受伤,也不免担心。
  可面对他的担心,钟明诀给不出解释。
  他没想好任何借口,方才的一切就像一场龙卷风席卷了大脑,让残存的意识编造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解释这个伤口。
  然而最可恨的是,把他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像个局外人一般,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但有旁人在这,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察觉到他哀怨的视线,被视为罪魁祸首的女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两人身旁。
  忽然,她脑袋凑近,视线锁定在他唇间。
  “钟先生这是被人咬了吗?”
  此话一出,冯道全那双眯眯眼瞬间瞪得浑圆。
  即便他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就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可能。
  毕竟谁能咬钟明诀?还能咬得这样重?
  就算是被咬的,这位置也太离奇了。
  而且他也没听说,今晚上有出什么伤人事故啊。
  冯道全这边在头脑风暴,钟明诀那头却是咬牙切齿。
  她总是这样恶趣味,把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谜语,当成取乐的玩具。
  像一朵虚伪的花,打着纯白的幌子,内里却藏着致命的毒。
  “不是,”钟明诀不自然地撇开脑袋,“被撞到了而已。”
  能同时把嘴巴撞成这样,脸上却一点伤也没有,任谁都觉得荒谬。
  甚至连钟明诀自己,也觉得荒谬无比。
  仔细想想,他没从高海臻那里得到任何解释。
  而自己,也被她稀里糊涂地带成了一个疯子。
  “撞到了?那要赶紧去处理一下才行,”高海臻歪头看他,语气关切,“不然有什么细菌钻进去,是会感染的。”
  冯道全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他总感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这对男女之间涌动。
  忽的,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高海臻衬衫领口的红酒渍。
  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的缝。
  所有怪异的点,自动连接成线。
  他想,自己或许是找到那个咬人的凶手了。
  钟明诀憋着一口气,“冯叔,走吧。”
  “去哪?”冯道全回过神。
  “回去。”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几人来到酒店外,司机早已泊车等候。
  见他们出现,便下车替其打开了车门。
  等钟明诀上了车,还没等司机动手,车门就被人猛地从里拉上。
  “高秘书,你的司机呢?”
  “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行,那我和钟总就先走了。”
  “好的,您慢走,”说完,她又朝车窗里看去,“钟先生,记得好好处理伤口。”
  即便车窗里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可高海臻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她对此,很笃定。
  又是这副表情,胜券在握的表情。
  钟明诀讨厌这个表情,却还是挪不开眼睛。
  等到门关上,冯道全的声音响起,他才终于拿回视线的控制权。
  “家里有药吗?”
  “有吧。”他说。
  冯道全望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诀。”
  “怎么了?”
  “你和高…”
  “什么都没有。”
  冯道全噎住,这还什么都没问呢就否认。
  要是没什么猫腻,鬼才信。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他知道这孩子的性格,便没再追问下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什么,也都很正常。
  但冯道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是高海臻。
  印象里,两个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虽说高海臻一直都是会长的秘书,但和钟明诀一向都没什么交集。
  唯一的,也只有工作上那点事。
  甚至她刚来那会,他对其更是嗤之以鼻。
  一个无聊的女人,一个傲慢的男人。
  怎样看,都走不到一起。
  可现在不仅有了苗头,而且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只是冯道全明明记得,之前钟明诀说过高海臻这人心思过深,还交代自己不要随意接触。
  怎么自己反倒是跟人家接触上了?
  难道是那时候吵架了?
  他感觉,这事越想越迷糊,便干脆也不想了。
  许是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反正,只要高海臻能站在他们这边,其他的倒也无所谓。
  至于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对了,我最近查到一件事。”
  冯道全突然记起。
  “什么事?”
  钟明诀也回过神。
  “投资部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好像跟钟时寅有关系。”
  “钟时寅?有什么关系?”
  “我查到的信息说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谈了有三四个月了。”
  听到是女朋友,钟明诀轻嗤一声。
  他和钟时寅这个弟弟虽然没多少感情,但对方花花公子的名声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在,他压根就不想承认这个弟弟。
  他想不通,父亲怎么会纵容出这样一个没用的儿子来侮辱钟家的名声。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至少有一点,钟时寅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言。他完全不用操心,哪一天他会来觊觎自己的位置。
  在痴心妄想上,他比钟临琛要强得多。
  “要把她弄出去吗?”冯道全问。
  “不用,”钟明诀懒的在这种小事上大动干戈,他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过段时间,她自己会走的。”
  冯道全明白他的意思,等钟时寅新鲜感过了,两人一分手,那个女孩子估计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况且钟时寅又是钟士承喜爱的小儿子,万一把人家开除了,回去吹个枕边风,指不定又要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最近还是没有回家吗?”
  听到这个问题,钟明诀的眼睛慢慢睁开。
  “回去做什么,他都已经说了,让我再也不要踏进那个门,我又干嘛回去自取其辱。”
  冯道全听得出来,他这话里有多少赌气的成分。
  “明诀,不是我说你,会长现在年纪大了,最是念及感情的时候。你现在跟他吵架,岂不是上赶着把钟临琛往他面前推。”
  道理他都懂,但钟明诀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低头。
  过去三十年里,他自己做错过的没做错的事已经低过太多次头了,对父亲来说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他一个眼神一个重音,自己就必须得乖乖臣服认错。
  让钟明诀数次怀疑,自己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他训练出的一条狗,一条全心全意只为他服务的狗。
  “冯叔,你不用劝我了,我不可能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认错,他也没理由再逼我认错。”
  冯道全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
  他知道父子俩都倔,但没想到会这么倔。
  倔到已经没了理智,看不清局势。
  钟明诀这边越是和钟士承对着干,钟临琛那边就越是得意。他那边一得意,这ceo的位置可就难保了。
  但很显然,这话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听。
  冯道全长长叹了口气,他想,钟明诀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他在乎的面子和尊严从何而来。
  毕竟从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很容易让人混淆。
  混淆了它们的所有权,其实并非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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