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连开场白都说不出来。
毕竟做错事的人是她,她没有办法不害怕。
“要先去吃个饭吗?”高海臻说,“看您好像气色很不好的样子。”
罗泽琳喉咙滚了滚,现在这个情况吃饭犹如死亡前的缓刑,她只想来个痛快。
“高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边吃边说吧。”
“我没胃口。”
“是太害怕了吗?”
罗泽琳猛地转头看向女人,她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尽管没有任何情绪,可还是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满满的压迫力
她眼睛眨了眨,强行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高海臻歪头看她,“我因为什么事情过来,罗小姐你应该很清楚。”
罗泽琳攥着拳头,”所以呢,你们钟家还想要对我做什么?把我赶出京都,还是送进监狱?”
话既然挑明了说,她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反正做都做了,踏出这一步她也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罗小姐,这是法治社会,您又没有犯罪我们怎么可能把您送进监狱。”
法治社会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可笑又荒诞。
“那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和您谈条件,”高海臻扶了扶眼镜,“您不是一直在等着我来找您吗?”
被她戳中了心思,罗泽琳下意识瞥开了眼神。
“你知道我要拿什么谈?”
“服务生的视频。”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没删?”
“除了这个,您还有别的筹码吗?”
也对,自己一搜集个花边新闻的记者,手上能有什么筹码。
但看高海臻这副模样显然知道她一直没有删视频,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钟家才派她来找自己?
“罗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对方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视频的事,钟家的人不知道。”
“怎…”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恐怕您在京都待不到今天。另外,这次收购案的事,康利的公关部其实早在事故当天就查到了泄密来源。”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您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法院的传票准备进行一审了。”
“而您会败诉,然后背上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巨额赔偿金。”
她靠在沙发上,双手环胸,神情悠然。
与罗泽琳一变再变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丝毫不怀疑高海臻的话,这并不夸张。
越有钱的人,反而越吝啬。
她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是你帮我隐瞒下来了?”
“可以这么理解。”
“你为什么要帮我?”
高海臻松开手,摘下眼镜,拿出包里的擦镜布。
手上慢慢擦着镜片,道:“你觉得呢?我为什么会帮你一个花边新闻的小记者?而你一个花边新闻的小记者,又为什么会拿到康利的机密文件呢?”
起初罗泽琳还没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等到每一块拼图自动搜寻到自己的位置时,阴谋就像一副完整的画,清清楚楚展示在她的面前。
她猛地冲到高海臻面前,死死攥住她的手。
“你是故意的?”
从她被辞退到那个女生故意撞她留下文件,整件事情就是为她准备的一场局。
不,或许从那张邀请函出现在她视线内开始,阴谋的网就已经笼罩在她头顶。
而当自己将捡起诱饵的一瞬间,那张网就已经开始下坠。
直到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将自己亲手捕获。
高海臻看着她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冷,她不害怕罗泽琳知晓这一切。
相反,她应该知晓这一切。
只有这样,她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而只有最真实的欲望,才能催动着她向前。
“罗小姐,我可没有按着你的手,把康利的新闻发出去。”说完,她不费丝毫力气就挣脱了罗泽琳的手,将擦好的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苍白的手,停在半空,似是想抓住些什么,可最终,她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想干什么?”
罗泽琳的声音带着绝望后的麻木。
“不是我要干什么,”高海臻身体前倾,凝视着她,“而是有人想给你个翻身的机会。”
“机会?”她冷笑一声,“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又一个陷阱。”
“我人已经坐在这,话也都已经说得很明白。想不想要这次机会,全凭你自己决定。”
罗泽琳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谁?”
“你不用知道。”
“那我凭什么给他工作?!”
“凭你现在一无所有。”
“你别忘了,我还有视频。”
她咬着牙说。
“你觉得,你手上的视频威胁的到谁呢?”
她的无所谓,像一把火将她连日来的焦虑烧成了灰烬。烟雾飘在房间里,通过她的呼吸进入身体,呛得人喘不过气。
罗泽琳早该明白,视频发出去了,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怕她的威胁,唯一的筹码没有了以后,又怎么可能来和她谈条件。
她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向地面。
太阳已经落下,屋内没有一丝光照在罗泽琳惨白的脸上。
她不说话,高海臻也不着急,起身在这件狭小的屋子里转了转。
屋子的角落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床上铺着粉白的四件套,床头床尾放置着几个玩偶娃娃。
高海臻随手拿起一个埋在床头柜缝隙里的小熊玩偶,玩偶看着不新,塑胶眼珠上还被磨出了胶痕。
她抚摸眼珠上的胶痕,凹凸不平的手感摩挲着手指的皮肤。
小时候,她也有很多毛茸茸的玩偶,经常带到小朋友面前炫耀。
她很大方,玩偶供他们玩耍。
但她的大方,换来的是理所当然。
不给,就恶语相向,偷偷弄坏她的娃娃。
明明小小年纪,却早早学会了人性的贪婪。
就是如此,高海臻也没有收回玩偶。
而是把最漂亮的一个,送给了自己那个弄坏她娃娃的小朋友。
再往后,理所当然的对象变成了他,恶语相向的对象也变成了他。
从此她成为了一个好人,一个无私奉献的好朋友。
“你说的那个人,他能给我什么。”
罗泽琳的声音,拉回了高海臻的思绪。
“你想要什么,她就能给你什么。”
“我要钱,”过了一会,她又说,“还有地位。”
“可以。”
高海臻答应得很干脆。
“那我要做什么。”
放下玩偶,高海臻转身说:
“去收拾一下,好好吃个晚饭。”
许是多日来的等待有了结果,也许是太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这顿晚餐罗泽琳吃了三大碗。
临别前,高海臻给了她一张卡。
“里面有你的工资,以后每个月都会打到这张卡里。”
罗泽琳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张卡,毕竟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一旦拿了就总感觉低人一头,“我需要做什么。”
“我会给你办一个小型新闻工作室和一些小公司的新闻,你利用这些新闻打响知名度,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罗泽琳虽然只入行半年,但大学学的是新闻,也懂一些营销上的策略。
再加上这半年来的耳濡目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自然清楚。
而且她也明白高海臻的意思,从小新闻做起才不会引人注目。
“那些公司要是找上门了呢?”
“法律问题不用操心,人情往来自己决定。”
不等她理解话里的意思,高海臻就已经回到了车上。
罗泽琳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头发,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捋好头发,像是决定了什么,毅然转身上了高海臻的车。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小区外的马路边。
罗泽琳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突然又坐了回来。
“他叫石康成。”
高海臻眉头一挑,“谁?”
“那个服务生,叫石康成。”
“所以呢?”
“他因为缺氧过度,大脑受损,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了。”
“钟家给的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高小姐,他们真的一点都不会自责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高海臻轻笑一声,缓缓转头,“那你呢?你利用他的时候,会自责吗?”
罗泽琳噎住。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亦或者也不敢回答。
从她决定用视频作为筹码与钟家人谈判时,她就已经没有资格去质问他们是否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