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三亚的海更多,每一片都绵延广阔,那年他们自驾去玩,经过一片无人的野海,广东仔们脱了衣服就往下跳,剩杨琳一个在岸上守着他们的衣服,心惊且胆颤。
  他们还像水鬼一样在下面喊她,让她也下去,甚至有人扮溺水,看她吓得脸色发白而哈哈大笑。
  杨琳觉得自己像猪八戒,守着一堆滂臭的衣服还要被他们吓。
  她那时特别容易生气,抱着他们衣服就跑。
  他们还当她开玩笑,听到车子打火的声音才有人上来,而她开着车兜了一圈慢慢跑回去,被何渊文从车里拖下去,嘻嘻哈哈地拥吻。
  吻完看到林坤河,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弄得杨琳很不好意思。
  随后那天晚上她生日,林坤河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送的人。
  当时他们关系不好,杨琳也没多想,他要是送她点什么才奇怪。
  一个浪过来打湿脚面。
  杨琳往后退了退,见林坤河跟老姜站在椰树下,他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琳感觉舌尖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是想平静,关键时刻却越是满脑子难听话,脱口而出尽是挑衅。
  可林坤河不是杨老板,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气得跳脚,所以她越是用力,越是自己脚下踉踉跄。
  “快,有海星。”高羽在旁边喊杨琳捡东西。
  杨琳捡起来,海星动了动,她拿着去逗小妮妮,小妮妮在妈妈腿边躲来躲去,笑得乐陶陶。
  老姜问:“弟妹应该挺喜欢小孩子?”
  林坤河说:“她自己也像小孩。”脾气上来管你三七二十一,小孩子还有父母能管一管,她谁的话都不听。
  “坤哥。”店长过来找林坤河,说店里的事。
  民宿生意还可以。
  林坤河最开始想的是收支平衡,偶尔能到自己的地方放松下,现在的盈利能力已经超出预期。
  他在店里转了转,不久晚上订的串到了,在天台摆起烤架。
  夜里的海边有点冷,潮声夹着风声,海水拍岸的动静像稻谷过筛。
  林坤河烧东西确实有一手,翻串撒料都一气呵成,烤出来的肉不焦也不苦。
  老姜开玩笑,说他不当厨子很可惜。
  九不搭八的广东人和一生追求清爽的上海人,两个设计佬投缘,一是名字里都带个河字,二是同行同好,彼此为人都信得过,也豪爽。
  结交到现在,这个年纪也可以说一声男人老狗,烤点东西喝点酒,聊点漫无目的的天,逗逗小孩。
  老姜女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喜欢盯着他看,但他一说话她就跑。
  林坤河搓了把脸,怀疑自己今天长得不太标准,但明明青春年少的时候,也没少被人夸一句青靓白净。
  他起身去摘树叶,老姜女儿又跑过来。
  林坤河把她举过头顶教她摘叶子,转头又教她打响舌,一声响舌一个点头。
  小朋友好奇心也重,听到林坤河跟人讲粤语,伸手掰他嘴巴。
  老姜笑倒了,把女儿拉回来:“没礼貌。”
  他女儿也学着说林坤河:“没礼貌。”
  林坤河问:“你刚刚是不是吃烧鹅汁了?”
  小朋友摇头否认。
  林坤河转头告诉老姜:“你女儿偷吃烧鹅汁了。”
  小妮妮不高兴了,趁林坤河不注意,跑过去打了他一下,打完迅速藏到老姜背后。
  大人们一时莞尔。
  烧烤的东西一大堆,店里店员也围坐着边烤边吃,天台上拉着灯,很热闹。
  高羽说:“深圳蛮好玩的,变化也大。”
  杨琳问:“你以前也在深圳吗?”
  高羽点点头:“之前有亲戚在这,放假来玩过,那时候去步行街看到有免费抽奖的,就……”
  “就上去抽中了,然后人家让你买下来,不买下来不给走?”
  高羽愣了下:“你也上过当吗?”
  杨琳露齿一笑:“我没有,我朋友上过当,她摸中了一条手链,人家开口就要50。”
  杨琳不同,她算精的,有花钱的可能就不会凑上去,那会花得最冤的一笔还是去看画展。
  和高羽处了半天,两人慢慢熟起来。
  杨琳给她递了串鱿鱼:“北京好吗?”
  高羽说:“不好,很干燥,不太适合我们这种南方人,但是北京太阳出得多,没事晒晒太阳还是舒服的。”
  她吃得有点多,微微打了个嗝说:“有空去北京玩,或者去我们湖北玩。”
  杨琳想了想:“我以前也有个湖北的朋友。”
  “湖北哪里的?”
  “不记得了,很早以前的朋友。”杨琳吃东西吃得有些口齿不清,抽了张纸擦鼻子。
  “阿~姨~”小妮妮划着手过来找她,声音边跑边颤。
  因为中午睡过觉,小朋友晚上一直很兴奋,杨琳陪着玩了会,有人拿披肩过来。
  一个店员笑着说:“老板娘,坤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不舒服就早点休息,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的。”
  杨琳视线里找林坤河,他还在跟老姜说话,并没看她。
  杨琳忽然鼻酸。
  她确实精神沉甸甸,不知是白天踩水还是下午跟人吵架的原因,困得脑袋发木,呼吸发闷。
  挺了会,还是裹着披肩去客房休息。
  本来只想躺一会的,这一躺,却认真发起烧来。
  杨琳烧得眼前放金光。
  一时是妈妈的金镯子,一时是海面强烈的折射,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发烧,这次没有晃悠悠的风扇叶子,也没有带着杂响的劣质吹风机声音。
  房间静得像块吸音海绵,杨琳闭着眼发晕,直到温度计塞进来,金属头在腋下硌得皮肉发紧,很快又被她捂得像一支坚硬的火。
  后半夜,她被喂了药,一半清醒一半梦地回到那年守便利店。
  那时店里阁楼被封,她和小姐妹搬去出租房住,是个没多大的单间,里面放了两张上下铺,上铺给她们放东西,下铺睡人。
  那时杨琳回去,偶尔能在垃圾桶里看到避孕套,有时候还会看见三级片的带子,她每次看见都要炸毛,因此跟小姐妹吵了又吵。
  后来小姐妹搬出去,这里就剩杨琳一个人住。
  她跟何渊文在一起后,也带过何渊文回宿舍,他们在里面找到几张毛片,红着脸看了,又红着脸学。
  何渊文很害羞也很激动,鬓角细碎的黑发蹭着她,她骂过他毛都没长齐,他摸索着,牵住她的手探过去:“琳琳……你摸摸,长齐了没有?”
  杨琳被他吻着,看见他喉结缠绵地动,她慢慢抬头,羞得不敢看的脸却不清不楚地,变成高瘦端正的一张酷脸。
  那张酷脸问她:“杨琳,你跟不跟我回深圳?”
  杨琳眼泪流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按错楼层的电梯,忽上又忽下,像这刻药力发散人发软,她眼皮蹭着枕头,摸到林坤河的手。
  她很确定那是他的手,巴掌很宽,握上去硬中带韧,手背有浮起的青筋,像下午跟那个揽胜打架后,血液冲上来又压回去。
  林坤河伸手探她体温,杨琳爬起来,脑袋贴到他颈边。
  林坤河把她脑袋推开,她手又箍上来:“老公我难受……”
  “难受吃药。”林坤河去解她的手,她不肯放,蛮横地扒着,干脆两条腿都夹到他腰上。
  林坤河腰痛,身体往后倒。
  杨琳扳着他坐下来:“我跟那个男的不认识,是不小心蹭了他的车,他非要加我微信,后来又说房子装修要买砖,才聊了几句。”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又说:“我看到我妈的金镯子了。”她声音闷闷的,指责他:“买得太细了,小气。”
  这还不好说,林坤河建议道:“明天让你妈妈快递过来,我去退了。”
  杨琳不肯:“你给我也买一个,我要克重大点的。”
  林坤河问:“你给我买过什么?”
  “你皮带脱下来,我花钱买的。”杨琳去解他裤子,几根手指挤进去:“还有钱包,你也还给我。”
  林坤河握住她。
  他手指很长,握紧的时候,能感受到沉稳的包裹。
  杨琳像找到落脚点,按着他的指腹,被他往掌心带了带。
  有些话喉头一哽又咽回去最容易,但说出来,也像完成一次沉重的换气。
  她吸了吸鼻子:“你不能怪我,谁让你跟别人相亲?”
  林坤河听出来了:“那你的意思是怪我?”
  “对。”
  林坤河眉头皱得老高。
  他再次去掰她的手,杨琳揽着不放:“你那天晚上根本没想过负责,你爽完就不管我了,你自己想想像话吗?”
  林坤河再一次气极反笑:“爽完就走的是我还是你?”
  “是你太粗鲁了,你弄疼我了你知不知道?”杨琳看着他,小声嚷嚷说:“我那天晚上差点被你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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