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甚至能分辨哪几支饮料的盖子有奖,猜中率七成。
  还有人民币,假|钱一过手她就有感觉,鬼手换钞的把戏连她们老板都被骗过,她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揪着骗子要报警,吓得骗子出门就跑。
  杨琳想,她优点还是不少。
  那时年轻,很快就能把自己哄好,她回去后想了很久,再也没有学过林嘉怡。
  她想,嘉怡很好,但她也不差。
  再后来去广州上班,林嘉怡稀里糊涂就被人下药,杨琳后怕之余又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再想起来,也觉得这人傻得冒泡,大概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社会险恶不知道环境污糟。
  杨琳于是又想,她虽然讲不好英语,但被扔到社会上,也能比很多人混得强。
  杨琳擦了擦脸,出去带欢欢。
  欢欢趴在地上看绘本看得入迷。
  杨琳过去跟她说话,她牵杨琳的手放上去指。
  杨琳哄着她讲了会故事,见她困,抬起手机看眼时间,屏保是她在南京时拍的照片,林坤河设计的那栋会所。
  想到林坤河,杨琳按熄了屏幕。
  他叫她冷静,她刚刚还有句话忘记告诉他,那么宝贝那么金枝玉叶的妹妹最好供在家里,不要放出去祸害别人。
  春困夏倦秋乏,杨琳给欢欢盖好空调被,书往自己脸上一盖,也睡了。
  墙上时钟走动,慢慢划过一圈。
  林坤河被长辈叫上楼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被放出来,下楼打了辆车,狗晕车,在的士上吐了。
  回家一看杨琳不在,打电话也不接,再打显示关机。
  林坤河思索一会,重新拨给杜海若,确认她去了南山。
  今天走背字,早上还他妈不如地铁出门。
  林坤河擦完狗接到黄亚滨电话,提醒明天去活动。
  他想起又被忘记的那副画:“我东西没找到,你割点肉吧。”
  黄亚滨答应了:“也行,你人到就可以。”
  收线后,林坤河也把自己洗了一遍。
  水顺着发流滑到耳朵肩颈,林坤河洗完去沙发坐,摸到一面镜子,杨琳放的。
  家里到处是她的地盘,连书房都有指甲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根手指涂来涂去。
  林坤河对着镜子左右照照,越照越觉得自己无聊,手伸进裤子里重新摆了个位置,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有点扭颈。
  林坤河掰着脖子正了半天,出门后仍然感觉不舒服,脖子上的领带松了又松,干脆摘下来扔在副驾。
  一路顺坦到了酒店,车位紧张,林坤河把钥匙递给门童泊车,离开时却又把领带捡起来套上。
  正式场合,还是得正式点。
  今天办的一场艺术品预展,进去先跟黄亚滨会合,很快蔡总也过来了,之前一起见过,做艺术品供应的,林坤河江苏项目就是跟他合作。
  打过招呼,老蔡张望了下:“今天林总秘书没来?”
  林坤河说:“秘书罢工了,这两天有自己行程。”
  老蔡了然:“跟我老婆一样,说我做的都是狗屁生意,没她逛街有意思。”
  林坤河点点头:“我老婆说我就是个画图的,隔三岔五也要损两句。”
  两人在一块互相垫话,黄亚滨听得牙都倒了,带来的藏品给老蔡,研究他:“蔡总这脸也是今天的展品吧?”
  老蔡叹气:“可不?早上现挠的,这脸豁出去多少也能值点儿吧,不然白挨那几下了。”
  闲话几句,他被喊走:“二位先逛逛?我待会过来。”
  林坤河点点头:“你忙。”
  放眼四周,今天来的都是藏家顾问和媒体。
  黄亚滨看不懂艺术但舍得花钱,而且有个林坤河兜底,跟着他像模像样也逛了一圈。
  逛完调侃林坤河,当年要是上了美院,说不定今天这里也有他的作品。
  林坤河觉得有道理:“我昨天在罗湖找画的时候欣赏了下我以前的画,也不差,当时就应该坚持下去,艺术的路走一走,比在工地吃灰强。”
  黄亚滨喉头发出一声闷笑。
  他指指几个衣着光鲜但时刻盯紧老蔡的男男女女:“看见没,这都是来取经的大师。要真走艺术的路,今天你跟老蔡可能就不是握手的关系了,是你求着要把画委托给他,求着他多让你的画上上展……也可能是求着他多带你去去酒局,给富婆敬几杯酒,拿张房卡?”
  林坤河倒不介意,面不改色来了句:“为艺术献身,不丢人。”
  黄亚滨不听他扯淡,兜里软包烟掏出来弹几下包装,递过去:“你还是适合做生意,搞设计。”
  两人去外面交流了会正事。
  老蔡这种级别的合作商既是乙方也是资源,毕竟文化圈的人脉向来广,几边商量着联合竞一个度假村的标。
  做好了,有可能一步跨过周柏林。
  黄亚滨不以为然:“你超过他不是迟早的事?”
  有电话来,林坤河掏出手机看了眼,划开讲两句,问:“一定要现在?”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没拒绝:“那你来吧,我给你发定位。”
  黄亚滨问:“谁?”
  “嘉怡。”
  “那正好,”黄亚滨随即说:“把弟妹也叫上吧,晚上和老蔡找个好地方,一起吃个饭。”
  林坤河说:“吃不了,我一个人伺候不了两个女的,加你加老蔡也不行。”
  黄亚滨这才发觉不对:“吵架了?”
  林坤河食指敲了敲烟。
  黄亚滨问:“为什么?”
  林坤河居然笑得出来:“你猜?”
  他笑成这样,黄亚滨知道,大概是离不了何渊文这个名字。
  这很难顶,黄亚滨确实搞不定,他对这个名字也一定程度上应激。
  黄亚滨有一阵没说话。
  他直进直出抽了两根闷烟,终于忍不住捶了下桌面:“这都他妈什么事……”
  他对何渊文的记忆太多太多,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小弟,就是他大哥,都得乖乖给何渊文拉车门。
  夸张点说,黄亚滨连何渊文洗头的时候挤几泵洗发水都知道。
  后来何家栽了,天上的风向也变了。
  风向一变,地下的草当然跟着弯腰,黄亚滨曾经也是草,但这股风过来,反而把他的腰吹直了。
  他当时挺得意,意识到自己给人当小弟的生涯已经结束,而何家的下坡路刚刚开始。
  从订单减少到退单撤单,再到拖货款,到汇率波动,掉底就是一瞬间的事,有好转也是回光返照,照完直接完蛋。
  至于何渊文,少年的纯真被财富保护的时候叫赤诚,离开钱就剩一个赤字,空荡荡难看得很。
  黄亚滨一直不太能理解何渊文这个人,比如他给保姆子女买房买铺,也比如他曾经打算供一个还没泡到手的女孩子念书。
  后来他跟杨琳在一起,满脑子都是这么个人,黄亚滨也不太能理解。
  何渊文那时情绪上头,跟黄亚滨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读书吗?因为有个当老师的畜生欺负过她……你看看你姐姐,看看嘉怡,谁不是被爸妈宠着?她也不比谁差,她就是没生在一个好家庭,没碰到好的父母……”
  最后那几句黄亚滨理解,毕竟他也经常想,自己怎么没碰到好的父母。
  但他父母再差,也把他教成了个正常人,不像何渊文,不仅跟保姆掏心,还喜欢和城市里的小人物接触。
  这一点是黄亚滨最不理解的,因为黄家很早就教会他不要跟底层人物走得太近,损气运。
  比如那个叫谢珉的。
  那时黄亚滨大哥闲得无聊想去看何渊文,广州偏得要命的地方,都接近东莞了。
  路上他大哥还问:“你确定渊仔不是在东莞卖底裤?”
  这当然是一种恶意调侃。
  黄亚滨也摸着下巴跟着笑:“应该不会吧?”
  他当时在心里评价何渊文,觉得这人实在有些蠢,换个人都知道趁签证有效赶紧出国,手里搂着的那点钱还能保住,保不住也能避避风头,避避债主。
  谁会跟何渊文一样跑去夜场上班?
  留在国内干什么?当活的沙包替父扛债,指望从夜场挣的钱能还一点,让他爸少判几天,还是指望欠他们钱的人良心发现能主动还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留在国内只能吸引他们这种看热闹的,大老远过去只为了看一眼他过得多惨。
  然后那一天,成了黄亚滨至今都不想提的一夜。
  他去时雀跃,一副看戏的嘴脸,到了以后却逐渐沉默,对何渊文的处境。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却像条落水狗。
  也是那一天黄亚滨见到在夜场的杨琳,意识到她是真的愿意跟何渊文一起扛债,一起等他爸爸出来。
  他们计划每年去探监,研究要怎么往监狱里捎东西,尽量不让何渊文爸爸受苦,也不让他爸爸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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