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难不成你要看着我易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侯夫人的声音微微拔高,“你爹卧床十年不起,我听你们的,在他的屋中摆满了他喜欢的武器,可是这些年来他有一点儿反应吗?”
侯夫人的话字字诛心:“你才回京,净觉便遭此大痛,这就是菩萨向我们发出的警告,听娘的,弃武从文,从此再不碰军务。”
侯夫人铁了心想让易衡觉弃武从文,不管易衡觉怎么劝说她都听不进去,更是一意孤行地要将老侯爷房中的摆件换作观音像。
再三商讨之后,母子二人的意见始终做不到统一,很快便不欢而散,侯夫人不愿意见到易衡觉,愤愤往祠堂赶去。
谁曾想,一出院子便见到了正准备踏进去的叶珑。
侯夫人素来活的精致,可是面对女儿的昏迷,以及儿子的不听话,她整个人有些身心俱疲,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许些,唇瓣也失去了往日的朱色。
虽然不知叶珑到底有没有听见,可侯夫人的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她对着叶珑点了点头,温声道一句“有劳叶姑娘”后便急匆匆离去。
叶珑神色如常踏进院子,忽然看到她,易衡觉也不觉得意外,好似早就知道她站在院子外一般,他苦笑一声,适才说道:“让叶姑娘看笑话了。”
“小侯爷,其实…”叶珑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屋子中传来几声声响,因着担心里屋的易净觉,叶珑赶紧止住自己要说的话,忙不迭失往屋中跑去。易净觉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坐在床边,面色有些窘迫,见到急匆匆跑进来的叶珑,再看看跟在她身后进来易衡觉,一时之间,除了窘迫之外,更有淡淡的自责在心中弥漫。
“叶姑娘,兄长…让你们二人担心了,我只是想喝杯水,可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没用。”说罢,她缓缓垂下脑袋。
叶珑神色自然地弯身去收拾她脚边的碎瓷。
“净觉小姐如今身子骨弱,这两天少些动作便好,等过些日子会好起来的,你切莫着急自我否认。”
弯身期间,叶珑不忘低声安慰易净觉。
易净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兄长,可见自己的兄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她抿了抿唇,适才说道:“是我的问题,让叶姑娘担心了。”
为了缓解尴尬,易净觉说道:“我知是叶姑娘救了我,你如今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不嫌弃,唤我一身净娘可好?”
在称谓方面,叶珑本就没有在意那么多,再加上易净觉主动示好,她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道:“依净娘所言便是。”
易净觉略一抬头,便见一杯温水被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源于什么将两人引进了屋中。
霎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她小心翼翼将温水捧到手中轻抿一口,低道:“谢谢叶姑娘。”
叶珑跟易净觉的关系空前好起来,时常跟着叶珑,易净觉的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每每叶珑在她旁边呆着时,她便会想方设法逗话少的叶珑说话。
易净觉的这种改变,侯夫人一一看在眼里,她本对叶珑有些不满,可因着易净觉的关系,竟开始觉得叶珑有些顺眼了。
除了承担照看易净觉的责任,叶珑还得每日为老侯爷看诊,除此之外,她每日需要做的就是在侯府的药房之内研讨医书。
从易净觉体内取出来的黑色硬块也被她带了过来,经过几日的研究也有了些思绪。
叶珑找到易衡觉,将从易净觉体内取出来的东西推到两人面前。
“这是…”除了叶珑跟陆士奇之外,并没有人见到过这个东西,是以乍一看到,易衡觉的面上便出现了些许惑意。
叶珑直白解释道:“这是从净娘体内取出来的,经过这几日的研究,我发现它是由一种慢性毒药引发的,净娘是侯府小姐,吃穿住行都应是极好的,可她缘何中了此毒?”
仅听叶珑几句话,易衡觉便知道叶珑最近研究的恐怕都是于此有关,听到慢性毒药几个字,他双眸冷冽了一瞬,随后道:“有劳叶姑娘为净觉操心,我之后会彻查!”
这几日,叶珑几乎每日都要见易衡觉一面,也无意中听到侯府的下人聊天时说到:小侯爷跟夫人的关系似乎又恶化了!
侯夫人跟易衡觉之间的矛盾点无非就是弃武从文一事。
经过几日的发酵,这个矛盾非但没有化解,反而有越发深刻的趋势。
“小侯爷还在为侯夫人一事纠结?”叶珑状似不经意一问。
易衡觉没有说话,可也正是这个反应,恰恰说明了他心中的矛盾点。
叶珑为易衡觉倒了一杯茶,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夫人的担心确实没错,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会害人害己…”
易衡觉一怔,他从未想过那个在战场上自信、决绝的叶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有些不敢相信…
第29章 信仰之所以为信仰
“可是小侯爷,赤勒对我们虎视眈眈,你我都明白,如今他们看似已经受降,可不知何时便会毁约卷土重来,国家生而不宁,不战何以自保?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这两个词并非一定要分开来看。”
易衡觉的心中一怔,他好似被叶珑的话所震撼。
可是叶珑明白,这两句话易衡觉并非不知,只是很少拿到明面上来说,她对着易衡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夫人的是佛,净娘的是侯府,老侯爷的是护卫家国…不论是谁,他的信仰并非能让所有人都理解,可如果是因别人的不理解而放弃,那又谈什么信仰?小侯爷,你的心中应该早就有了抉择,只是你迟迟没法做下决定,不是吗?”
叶珑的眼中仿佛闪耀着流光,易衡觉的手缓缓握紧。
叶珑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明白,每一句话也都清楚,诚如叶珑所言,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了抉择,只是因为不理解者是自己的至亲,适才犹豫不决。
叶珑的话并没有多高明,只是将他心中的抉择点了出来,可就算如此,他看叶珑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叶姑娘看得透,在下佩服。”易衡觉此话并无恭维,完全发自内心,再加上他说话有些技巧,叶珑听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大雪忽起,叶珑起身走至窗前,视线内仅余一片白。
易衡觉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披到叶珑的身上。叶珑看了眼披风便错开了视线,并未说些什么。
大开的窗前,两人一前一后伫立观雪,观者只觉岁月静好,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咳咳…”易净觉掩唇咳嗽两声,身旁的丫鬟立刻关心地搀扶着她,“净觉小姐,天气寒冷,还是回屋歇歇吧。”
易净觉摇头拒绝了丫鬟的提议,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道:“还有比回屋更重要的东西,我还想再看看。”
可是,安静毕竟不是长久的,没一会儿,这份安静便被人打破,小厮走至窗前对易衡觉说了些什么。
易净觉站得远,并未听清楚小厮的意思,但观易衡觉走出屋子的步伐,她不由叹了口气,心里大约又有了底。
易衡觉一走,叶珑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再加上如今易净觉身子骨大好,她也可以离开侯府回到掬水别院了。
若再晚些,大雪再封了路,估摸着又是一段时间的寸步难行。
想要离开侯府很容易,只需要向侯夫人请辞便是。
可如今侯夫人正在见易衡觉,叶珑只能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穿过曲折回廊,途径结了冰的假池时,一女声忽而唤住了叶珑的脚步。
“你便是衡郎从阑州带回来的医女?”来人披着一件绒毛锦色披风,连脚都不曾漏出来半分,她头顶双刀髻,发间斜插几支上乘白玉簪,面上温温和和,话虽是疑问句,可经她口便成了肯定句。
再加上她为了表示自己同易衡觉的亲密特意说的“衡郎”二字,更显她的小心思。
在叶珑看来,女子的炫耀姿态无非是小孩子心性,她压根懒得应付。
基于礼貌,叶珑还是回了对方一句:“算是吧。”
“我…”晏悯缘本想向叶珑宣示主权,可才出口一个字她便生生忍住,只觉若是真的说了出去,可能会显得自己异常傻。
晏悯缘假咳两声,适才道:“我听说姑娘姓叶,叶姑娘,我平日里总是头晕,听说你医书高明,不知能够替我诊断一二?”
晏悯缘打心底里是看不上叶珑的,不过为了套听一些消息,她还是温和问道。
叶珑往后退了一步,鬓边的几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做起伏,她拿捏好时机,在晏悯缘脸色改变前拱手道:“民女医术浅薄,不敢贸然为姑娘看诊,再加上如今着急回府,怕是不能为姑娘看诊…”
“我…”
晏悯缘话未说完,叶珑自然接道:“大雪若是封了路,民女恐难回府,姑娘一看便是心善之人,想来不愿耽搁民女路程,民女这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