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环在她肩上的手臂抱紧,虞白也学着她,没有提那些会让空气沉闷的话。
  就埋在她颈窝,声音轻轻,“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从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殿下……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的一切,我很开心。我每一天都很开心。”
  书房里一阵宁静。燕昭贴着他脸颊轻蹭了蹭,柔软肌肤温热地回应着她。
  打开那个木匣,她隐约忆起他小时候,拘谨局促,什么都不肯直说的模样。坐在这间书房,就让她想起他刚来时,受惊小兽般惶惶不安,终日小心翼翼。
  再到现在,怀里的人舒展地环抱着她,不扭捏不拘束地说他开心。
  突然觉得,没能亲手将诏书交与他看,也不太遗憾了。
  成就已在怀中。
  燕昭垂眸安静着,听见耳边他劝:
  “昨晚你没睡好,应该还累吧?不如我念给你听,有什么要细看或批红的,你再叫停我。”
  燕昭觉得有理,欣然点头:“可以。”
  正好这几日眼睛发酸。
  几本过去,她又觉得不行:“你不要念了,把奏章还给我。”
  虞白蹙眉:“为什么?”
  “你声音太轻,我已经睡着三次了。”
  “可是你就是该多休息……”
  “白日里休息了,那我晚上睡什么?”
  燕昭一句把他堵了回去,公务也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再看外头天色,都下午了。虞白轻声细语好不催眠,她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
  “内廷还没来人吗?”
  幼帝功课早晨、午后各送来一趟。先前让虞白代笔被燕祯看出端倪,燕昭觉得往后还是她亲阅为好。
  只是为何到了这个时辰还没见人来,燕昭正要问,却见虞白双手递来一沓:“已经阅完了,你看看吧。”
  燕昭一惊。她睡眠并不沉,往往有微声即醒,怎么这回有人来过都没察觉?
  她狐疑地看看虞白,又看看小炉上煮的茶。
  “你往茶里加了什么?”
  正啜着同一炉茶的人抬眸看她,满目清澈清醒的疑惑。
  看来大概是环境之故,不如考虑把床榻搬到书房来。燕昭一边琢磨着,一边翻开功课浏览。
  虽说把幼帝功课交给虞白代批,但发回宫中前她也都一一看过,只不过她并未发觉先前几份的温柔有何异常。
  因为她也不觉得自己的批注很凶。
  然而今日听燕祯说过,她看得格外仔细,果然见模仿她字迹的批红犀利不少,与前几日的温和委婉大有不同。
  “是不是看了我其它手书学语气?”燕昭笑眯眯递回去,“颇有我本人风范,学得不错。”
  虞白点点头,指了指桌面上的,燕昭说过这些他都能看。
  但又有些忐忑:“会不会太凶了?我担心陛下会……对我再生不满。”
  “不满?”燕昭眉心微动,“有这种事,什么时候?”
  虞白把今早燕祯瞪他的那一眼说了。
  “难道陛下发现了课业是我批的?还是因为我看他……这是不是叫私自窥探?但我只是想观察一下……”
  他攥着手指,絮絮说了好几样忧虑,越说越紧张,仿佛担心自己陈冤方清、再添新罪。
  燕昭按下他,轻叩桌面传人进来。
  “让兴庆宫的人找机会来一趟,我有话要问。”
  来人领命离开,虞白蹙着眉头:“殿下是发现什么不对吗?”
  “直觉吧。”
  燕昭凝眸沉思。幼帝心性纯良仁善,有时甚至稍显怯懦,鲜少见他对谁流露过敌意。
  但似乎不是第一回 了——隐约记得去岁冬月宫宴时,燕祯惊讶她带了人,言语中就曾有明显不愉。
  血脉相连,燕祯品性行事她都了解,至少到目前,他还没有什么恶念坏心。对虞白与其说是敌意,更像是稚童心性,恼怒他分走长姐精力心神。
  真正让她顾忌的,是燕祯身上另一半姓张的血,他的外祖家,太傅张为。
  “张为此人傲慢自大,但也够阴够滑。”
  她将前番的怀疑简单说了说。
  徐宏进越狱绑架,设下埋伏欲行刺杀,她直觉这一切背后的推手就是张为。只可惜未能抓到什么证据——
  且有证据又如何?张为所做的,仅仅是把徐宏进的罪证巧妙地送进直臣手中。
  若真查出来,还得赏他呢。
  只不过他将人心拿捏太好,算准了徐宏进会挣个鱼死网破。至于配合逃狱的小卒,灭口毁尸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所幸张为手中暂无实权,只能暗中笼络算计,否则还真不好说。”
  燕昭语气沉沉。回顾父皇所做种种,也就只有削张为、抑外戚这件值得一赞。
  此前张为曾任尚书令,若今日仍在高位,恐怕她举步维艰。
  正叹着,她忽地顿了一下。
  旁边,虞白不知她所想,轻声道出心中担忧:“可他实在太不老实了,总是做一些小动作。之前那个赵嬷嬷,就是张为的人吧?还有去年,宫宴那回……”
  燕昭收回思绪,“是。张为一直试图与兴庆宫接触,也一直试探我身体情况。还好我盯得仔细,瞒得也严。”
  说完,她隐约意识到什么不对。
  侧眸一看,果然见虞白朝她递来幽怨的眼神。
  “连我也瞒”,他无声谴责。
  燕昭以同样目光谴责回去。
  片刻后,两人双双错开视线。
  “你饿不饿?”
  “传晚膳吧。”
  异口同声。
  -
  公务堆积不多,又有人分担出去,这一日结束得格外早。
  天黑不久,燕昭就被按到榻上。
  虞白跪坐旁边,一边给她梳头发按肩颈放松,一边说着“阳气尽则卧”、“一夕不卧百日不复”一类的话。
  燕昭被念得脑袋发晕,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堵他絮絮不停的嘴。
  劝谏顿时变成呜咽,他一下就软了腰,手臂本能地缠了上来。但很快又回过神,抵着她肩膀推开,
  “不行,你该休息,你太累了……”
  “虞小公子说得有理。”
  燕昭从善如流,“那你自己来吧,我只在旁看着。”
  这称呼跟着这话,虞白一下整张脸红透。
  想拒绝,可一想到从前也这样做过,还不止一次,就连半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吻又落下,抵在人肩上的手慢慢卸了力气,从推拒变成攀缠。
  很快又变回推拒,“你别、别这样叫我……”
  “不行吗?”燕昭明知故问,“虞小公子想要我怎么称呼?”
  声音附在耳边,一字一字咬得极慢,像在用舌尖上耻刑。虞白咬着手背难堪又滚烫地呜咽,“别说了……”
  燕昭充耳不闻,话也不停,“虞小公子,脸怎么这么红?”
  “虞小公子,腰上这么怕痒。”
  “虞小公子身上好烫,是发热了?要不要我停一下,你给自己把把脉?”
  “虞小公子别咬我……”
  说话衔着他耳垂,一字一磨咬,虞白整个人快要烧穿了,羞耻得几乎要哭出来,“我没、没咬……”
  他放开堵着嘴的指背,声音直颤,“你别说了……是上回,太重了,还疼……”
  一句话被呜咽搅得乱碎,到最后只剩语无伦次的求饶,含含糊糊说轻点。
  燕昭剔去一个音,埋头吻了一口,又换来一阵颤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若还生气就尽管罚,我现在可生气得很。”
  她没有半点放过的意思,语气带笑,“虞小公子,别抖。”
  后来又叫小鱼,又叫他的名,一遍、一遍、一遍,仿佛要在这一晚,补回过去几年缺漏的所有呼唤。
  缱绻声音一次次响在他耳边,虞白攀着她脖颈,陷入一次又一次恍惚。
  浴汤送来第二回 。
  暮秋夜长,这也还不到往常就寝的时候,更何况白日里燕昭没少睡。
  闭了一会眼睛,她又毫无困意睁开,一转脸,捕捉到旁边枕上朝她望来的视线。
  帷幔外留着盏灯,朦胧光影落进他眼底,照出比她浓烈的倦意。
  “你怎么不睡?”
  虞白眨了下眼睛,有些欲言又止。
  但最终还是坦言:“我怕你再生梦魇……”
  “我不想又睡太熟,发现得迟,叫不醒你。”
  燕昭一阵沉默。
  足够近,她清晰地看出他在害怕。
  寝室安静,似乎除了灯影和沐浴潮气再无它物,但又盘踞着一股不安。
  那不是她错开视线就能回避的,也不是她假装不存在就能忽略。它无形无声,无处不在。
  她倾身靠近,在他额前轻吻。
  “我以后不再瞒你了。”
  “好。”
  “担心我做噩梦的话……这样。”
  燕昭探手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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