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疼和窘迫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则是因为,他不太拿得准现在还要不要假意收敛。
他现在首要任务是乖顺一些积攒好感,以备坦白时抵消之需。同时还要提防燕昭时不时的发问,以防露馅。
这样一来有点分不出心神琢磨了,不知燕昭会不会对本性暴露的他失望。
但以防万一,先趴一会。
以免再不慎说漏嘴什么,或者被燕昭抓起来考问医书或者绣花,天色刚黑,虞白就谎称自己困了。
起初抱着被子装睡,不一会真睡着了。
只是没多久就被燕昭拍了拍叫起来,简单问了几句话,又在额上亲亲,没一会又叫起来*。
他睡得昏沉没细想,只以为这又是燕昭在捉弄,半梦半醒间配合。
床榻边、矮案上,奏折堆着,公务攒着,还有徐宏进一案未收尾的事,快要摆满。
此外还有卷厚厚的医书,并一枚滴漏。滴漏从未在她内室出现过,她嫌水声吵扰。医书则是问吴德元要的,晦涩词句写着人头部受创后的种种。
不能久睡,隔上一阵叫起来,看是否清醒,这还只是第一日。
此外还有许多注意,许多凶险。譬如这卷书里收录的一则病案,有人不慎摔到后脑,明明表面无恙能跑能跳,转天一头倒地,气息全无了。
五天,看似休养,更像铡刀高悬。
燕昭闭了会眼睛,再看滴漏,到时辰了。
她朝榻上俯身,拍拍熟睡着的人,“阿玉,醒醒。阿玉,认得我是谁吗?”
他眼睛还没睁开,双手就先环上来,“殿下……”
燕昭点点头,想要回去案边继续办公,白天堆积了很多没碰。
但又被环着她的体温和贴近的心跳留住,一时动弹不得。
没听到她回答,大概以为她对那称呼不满意,他改口含糊地唤了声姐姐,话音没落就又睡着了。
燕昭忍不住笑了下。
姐姐。
那时他说……“他们都这么叫”。
一个是燕祯,另一个可不就是他自己。
他早就漏洞百出,只是她从来都没留意。
所谓的隐瞒,到处都是拙劣的痕迹,她自诩洞察一切,却放任他丢名弃姓地伶仃这么久。
也没留意张为设下的圈套,致使他被人掳走,又花了那么久才找到,险些酿成大憾。
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明明他早就给过她那地方的线索,可她就是太傲慢又粗心,什么都没留意,什么都没上心。
睡睡醒醒到半夜,困倦与迷离之中,虞白恍惚感觉自己被人抱进怀里。箍得不紧,也没有把重量压在他身上,就很轻、很小心地环着。
颈窝落下潮湿的滚烫,依稀有谁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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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时燕昭还在朝上,虞白发现榻边矮案上的医书和滴漏,才发现昨晚燕昭频频叫醒他,是出于担心。
如此细想,昨日她要他做的所有事,似乎都是担忧他头上的伤。
要他写字是担心肢体失控,要他背书是怕他记忆错乱。至于后来的惩罚,打那里……
这个应该单纯是她想。
虞白强收遐思。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燕昭担心,尤其见她案上繁忙,公务和他两头顾。
于是等人从朝上回来,他主动把伤处情况和全身感受详细汇报了遍,说自己没事让她放心。还说养伤闲着也是闲着,如有琐碎小事可以让他分担。
他仍记得昨天燕昭从身后抱着他,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那瞬间他有种被依靠的错觉,有些上瘾。
可惜毫无意外被拒绝了,燕昭让他闲着没事就给她做香囊。
虞白欣然答应,针线活可以检查他手眼配合能力,燕昭这也是想确保他没事,他都明白。
他抱着针线小篮闷头绣,不忘暗中伪装一下针脚。
榻边案后,燕昭从公务中狐疑抬头,怎么不见他心虚了。
看他心虚可是这几日她唯一的乐趣,为了缓和心情,忙完堆积后她主动把针线从人手中拿了出来。
“别绣了,陪我说说话。”
虞白乖巧点头,并主动表示自己不头疼也不头晕,嗓子不累也不渴,“殿下想和我说什么?”
“就讲你小时候那个友人吧。”
虞白一怔,他哪还有什么别的友人。
燕昭从身后环着他,适时补充:“就是那个,答应送你玉佩又食言,最后被我弥补了的。”
“在淮南时你还到处找,现在把人忘了?如此薄情寡义……”
虞白这才想起自己还说过这么一个谎,瞬间忐忑。刚要借口说印象模糊,就想到记忆错乱也是头部受伤的遗症之一,若这么说她又要担心了。
只好试图回避:“殿下怎么……怎么要提别人,我怕你不开心。”
他心虚得不敢回头,看不见脑后,燕昭暗暗笑着,显然目的达成。笑里却又带着点咬牙切齿,表情十分复杂。
但话音温柔又平和:“不会不开心,你尽管讲就是。”
拉扯半晌还是没拗过,虞白只得磕磕绊绊讲了起来。
傍晚刚过,还不到睡觉的时候,燕昭从身后环着他,静静听他编。
口齿清晰,思路完善,看来确实没什么遗症,可以稍稍放心些。
甚至编得挺引人入胜,有一段她还真听进去了。
只不过越听越熟悉。
“阿玉,”燕昭打断他,“方才那段逛庙会偶遇,怎么感觉在哪见过?好像有一次,你问常乐借的话本里……”
帷幔间响起声清晰的吞咽。
“这、这么巧啊。”
燕昭一垂眸,入目的是他通红的耳廓,不自觉紧抿的唇角和颤个不停的睫毛。心说还是配合一下算了,不然他心虚得都快要晕过去了。
“是挺巧的。看来话本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大概都是取材于生活吧。”
就听见怀里一阵“嗯嗯”、“有道理”,显然松一口气。
“说些别的吧。跟我说说你的家乡,淮南……”
又听见他提起一口气。
燕昭不停地发问,怀里虞白不停地讲。
有些是他从话本上看来的,之前读到趣味处会和她分享,她大多都还记得。有些就已经是胡编乱造了,只要稍一追问就会露馅,但她什么也没说。
就抱着他听他说话,感受着紧贴着传来的鲜活体温和轻微震动,哪怕是胡说八道,她也觉得挺好的。
直到听见他声音越来越闷,燕昭才发现自己又把重量压在他身上了,忙直起点身闪开。
正在讲故事的声音却一下停了,虞白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不像刚才那样抱了?”
燕昭瞥他一眼,心说不会是编不下去了,正好给他找到机会了吧。
但看破不戳破,“不想压着你,太沉。你都快喘不过气了。”
原想再找个话头听他编故事,却见他挪了挪身子半转过来,双手回抱住她,很认真的语气,“我喜欢那样被你压着,我不觉得沉。”
燕昭微怔了下。
“而且,早上我说想帮你分担,也不是在为逃避绣香囊而找理由。”
他一字一字说得很慢,甚至带着郑重,“我想为你分担,我不想看你那么累。虽然我会的不多,能帮你的有限,但除了伺候笔墨以外,我还、还……”
郑重的语气变得磕绊,虞白把自己会的和燕昭每日忙的对照了下,发现只剩一件:“……还识字。”
燕昭一下笑了。
“没事,能识字已经很厉害了。”
她促狭地逗了下,但还真想到一件,“若你想分担,不如帮我批阅陛下功课?”
从前不知是他,只以为他略通文墨。现在知道了,倒是可以把阿祯每日习字和简单策论交给他帮着看。
说起来惭愧,关于他的记忆还是很模糊,只记得小时候的他孤单又内向,除了偷偷和她见面就是读书,不止医书,什么都读。
把燕祯的课业转交给他,虽然只是分走每日繁忙的小小一点,但心神莫名轻松了许多。
面前,虞白很满意分给他的任务,眼睛都莹莹亮了起来,连声应下就要起身,像是立即想下床去做。
又被燕昭拉回怀里,托着转了个方向,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
“你刚才还说什么?”
她抬眼看着这个姿势下比自己稍高的人,轻声重复,“喜欢被我压着?”
虞白一怔,脸颊瞬间烫了,“我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肯定没往那方面想。”
燕昭语气正经,“而且你还在养伤,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你都清楚。阿玉,你也不想让我担心对吧?”
“担心”二字一出,一下触及了虞白惦记整日的事,赶忙按下遐思保证等伤势好了再说。
可话还没说完,衣领就被拨开一寸,温软的吻落在他颈窝。
温热蔓延,不久他就瑟缩着想往后躲,又被腰上早有预料的手箍了回去。痒和热渐渐弥散,但又都只有那么一点,仿佛苦旱已久,雨却只落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