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掌心烙着杀父弑君的疤痕,感知本该是迟钝的。但不久前,那个拥抱,隔着衣裳,隔着胸腔,它都敏锐得惊人。
紧贴着的另一具身体里,同样快的心跳,想要忽略,也没有用。
那意味着什么,她不愿继续往下想了。
有一瞬间,她脑海浮出个荒谬的念头。
——燕飞鸿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他似乎,真的是为她好。
她试图回想说这话时燕飞鸿的样子。癫狂暴怒,神志不清,满身狼藉,可恍惚中,她又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
相似的眉宇,相似的骨骼,相似的……
……不。
一样的。
一样的头痛,一样的遗忘。
溅在她脸上的血和她的一样烫,里头流淌着一样的危险。
燕昭重重闭了下眼睛,想赶走这些念头,但黑暗一来,一抹浅淡的白就自动浮现。
眼前又看见刚才被她想方设法哄走的少年,但却是他不着寸缕的样子。
——他几乎满身,都是她留下的伤痕的样子。
燕飞鸿说的是对的。
比起会在将来某一日,无法自控地亲手伤害,被迫失去竟显得还要好一些。
意识到心中所想,燕昭自嘲地笑了下。
要赶在那之前。
赶在她变得严重、彻底失控、真的伤害他之前。
赶在……
她睁开眼睛。
……真的舍不得之前。
“来人。”
送他走。
【作者有话说】
鱼反应慢,但反应过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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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章一堆伏笔,辛苦宝子们了[爆哭][爆哭][爆哭]吴德元视角很快就解释[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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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30小包包
第58章 雷霆乍惊2
◎赌一把。◎
窗棱涂着清漆,倒映光芒。
夕阳,烛火,无月的夜。天亮了,晨曦染浅东方一角,明光在窗棱上慢慢地爬。
窗前,虞白独坐整夜。
思考。他从记忆里翻找出近来和燕昭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反刍一样思考。
越想越觉得不对,什么都不对,但又怎么都找不到异样的来源。
天亮透了。意识到有人朝他说话,他回过头,看见是每日准点的早膳,他轻声道了句谢。
换到桌边坐下。和往日的早膳相同,一小碟一小碟的,很多种,每种份量不多。虞白摸索到手边的银筷,握了两下握住,没什么表情地往嘴里送。
他知道燕昭叫人这样准备膳食的原因。
是还在芜洲的时候,他故意假称自己只爱吃酥山之后。当时燕昭不解,又说无妨,说往后叫膳房多做一些,总能遇到喜欢的。
他说那样浪费,浪费不好。燕昭就笑,说那简单,叫人每样都只做一口就好了。还说他实在太瘦,再长点肉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燕昭把他圈在怀里,手还在他腰上比划。他怕痒,又刚被塞饱撑得难受,一直躲。
若早知道……
若早知道,当时,他就不躲了。
虞白一边很慢地吃着,一边在心里想。
视线渐渐模糊,他抬手擦去眼泪。直到把所有的都吃完了,他放下碗筷起身,朝外喊阿洲。
阿洲磨磨蹭蹭进来,垂头垮肩。
“公子……你还要去找殿下吗?”
昨天回来他挨了管事一顿骂。
“而且,一早书房那边来了人,说今日公子无需过去了。”
说是“无需”,其实是“不许”吧。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的时候,虞白还是觉得胸口酸得难受,眼眶又在发胀。
“我知道了。”
他声音平静,视线垂下,望向桌上空空的碗盘。
燕昭不见他,但不是不想见他。
他思考整晚得出的结果。
从一饮一食,从蛛丝马迹,他都几乎可以确定,燕昭想见他。
但又不见他。
为什么?
从已知的事情里,他想不到答案。
“不去书房。”虞白轻声说,“我要出去一趟。”
去找吴德元。
上次,吴前辈一定隐瞒了什么。
他要去找吴德元。
“去通报吧。就说,我在府里待得无聊,想出去逛逛。”
计划的前半部分格外顺利。
出了府,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后半部分的艰难。
他知道吴德元府上的位置,但也只是很久之前,听父亲提过一嘴。许多年过去,记忆是否可靠不说,搬没搬家也不一定。
再者,就算吴德元还在记忆中的住址,他怎么过去?
虞白回头看了眼不远不近跟着的侍卫。
监视还是保护,他现在无心琢磨,也已经不太在意。但在所有人眼里,他与吴德元没有半分瓜葛,此时贸然去找,若燕昭知道了,恐怕身份就要暴露。
虽然他还是不太想,但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可吴前辈呢?
吴前辈知情不报还帮着欺瞒,会被治罪吗?
他在心里已经将对方当半个长辈看待,做不到什么都不顾。
理智拽回了一些,冲动渐渐偃旗息鼓。迎面有风吹来,虞白不自觉瑟缩了下,才发现清早还明朗的天空现在阴透了,冷意直往骨髓钻。
他短暂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阴沉天色。浓云翻滚,灰白一层一层压下来,他有些恍惚。
怎么……
春天好像还没来,倒春寒就先到了。
虞白在街上走来走去,企图和之前在书肆那回一样,和吴德元偶遇。
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慢慢地,他再一次停下了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找不到能解答的人,燕昭又避着不见他。周围街市热闹,可又好像离他很远。
无助一点点爬上他的身体,和寒冷一起,将他整个笼罩。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就这样回去吗……
可胸腔充斥着没来由的不安,有种本能在心底狂跳,告诉他必须要尽快、尽快、尽快解决这个事情。
突然涌出来的一股劲又把刚才的无助打散,他想了想,脚步转向皇城方向。
去吴德元放值的路上等着。
只要……只要吴前辈今日没有休沐告假,就一定能遇见他。
虞白坚定地想。
刚迈出一步,他又顿住了。后知后觉地,他发现周围的铺面有些眼熟。
虞白慢慢抬头,果然,一个熟悉的招牌映入眼中。
他心脏剧烈地跳快了两下。
燕昭或者吴前辈,他今日是必须要见到一个的。
后者……他不确定今日吴前辈是否当值,在皇宫外不一定能等得到对方。
前者,今早那句传话,已经委婉地拒绝了他。
但他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或许、大概、可能……不,是一定。
一定,能让燕昭来找他。
他……
赌一把。
街边支着卖糖人的摊子,新做出了精美绝伦的图案。一个稚童惊呼,引来好友一群,孩童叽叽喳喳跑过街面,侍卫低头一躲,再抬头,一直跟着的身影消失无踪。
“人呢?”
“刚才……”
“去找!”
“回去禀报……”
“这是哪儿?”
“……那边!那有家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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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的书房。
窗开在另一个方向,投来阴霾天没温度的微光。
砚台,笔墨,纸册,全新的书案上摆着全新的一切,还有新送来的奏章公务以及幼帝新完成的功课。
但半日过去,没有一样被翻开。
燕昭端坐书案后,翻阅着一沓纸页。
手里几处庄子的信息。
很安静。
许久,方闻翻页轻声。
也不是一定要把他送走吧。
燕昭慢慢翻阅着,一字一字读着,在心里想。
也不是……也不是一定控制不住的吧。
手里又翻过一页。
昨天不也挺克制的吗。抱他都没有很用力。
又翻过一页。
翻到头了,她指尖顿了下。接着回到第一页,再次一张一张地翻、一行一行地看。
她……
“殿下。”
门扉被人敲响。
“是玉公子。”
指尖又顿了一下。
“不是刚说过?他的事不必再……”
刚出声就卡住,燕昭想起命令的后半句。
不必再传,除非安危。
捧着纸页的手一下攥紧。
“怎么回事?”
-
东安茶馆。
虞白跪坐茶桌一端,平静表面之下,心跳紧张得都快连成线了。
之前徐宏进说有事相传可以来这里找,他怎么也没想到真有一日会照做。不过,刚才被问起来由,他假装茫然说自己只是途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