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更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沾了就跑,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
  柔软的唇被她按得微微变形,口脂早就花了,殷红的不知道是胭脂还是他。
  “阿玉。”
  燕昭抬起一寸指尖,“昨晚睡得好吗?”
  “还……还好。”
  “有没有做什么梦?”
  他唇瓣轻轻颤着,呼吸也颤,温热地扑在她指尖,“我……”
  “……不记得了……”
  “是么。”燕昭意味不明地应了声,似笑非笑,“那看来的确睡得不错。”
  “好了,擦干净了。但是,我的手被你弄脏了。”
  她把手指抬到他眼前给他看,问,阿玉,怎么办。
  暮色昏暗,虞白感觉视野都有些模糊了,只能看见眼前她的手,指腹绯红,一片狼藉。
  那他呢。他是不是比这更狼藉?
  “对不起……”他含糊地道歉,“我……我去拿帕子……”
  “那太麻烦了,不必。”
  燕昭捏捏他脸颊,“来,张嘴。”
  这下,模糊的不止眼前了。
  仿佛周遭一切都离他远去,只剩她突然探进来的指尖。
  还有她的声音,朦胧的,在头顶响起。
  “是什么味道,阿玉?”
  “这妆奁都是太守府的人准备的,说是样样上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糊弄我。听说,上好的胭脂都是甜的。”
  燕昭一字一顿问,随着咬字,手指探得更深,
  “所以,甜吗?”
  虞白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嘴巴被堵着,他本来也说不出话。
  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拉着站起来,又被按着转过身,靠坐在桌沿。
  身后,铜镜冰凉地抵着他后腰,身前,饮了酒的人体温高热,只是靠近,就已经烫得他发晕。
  就连呼吸都快忘了,更别说去尝什么味道。
  满口都是她的味道。
  和他几近溃败的模样相反,燕昭冷静得出奇。
  甚至还游刃有余笑着,打量,或者说是观察他的反应。
  指下唇舌软得可怜,别说回应,就连承受都艰难。
  更别提要他主动。
  他不可能主动。在她这,他只会拒绝,除了那几次违心的勾引。
  要是他知道昨晚神志不清的时候做了什么,又会是什么反应?
  想想就觉得精彩。
  虞白回过神的时候,燕昭已经拿了软帕在擦手,慢条斯理。
  对上他视线,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修长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很干净,做得很好。”
  好半晌,虞白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本就红热的脸颊一下烧得滚烫。
  这是……在夸他吗。
  那他是不是该道谢。
  唇上隐约还带着点温度,他低头抿了抿,突然想起燕昭之前说的话。
  “殿下……为什么问昨晚?昨晚,殿下回来过吗?”
  他忽地有些心虚,“我……是做了什么事吗?”
  问他有没有做梦……
  上次他半梦半醒抱住她,她好像很生气。
  难道这次又……
  怕什么来什么,迎着他的目光,燕昭慢慢颔首。
  “你想知道?”
  虞白一下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还是该先道歉。
  明明她眼睛笑着,看起来没有生气,但他莫名更紧张了。
  “我……”
  “可是,还有人在等我。”
  燕昭打断他,倾身靠近撑在桌沿,几乎像是拥抱的姿势,“书云她们要守岁,请过好几次了,我得过去。”
  他做的事太过分,三言两语说不完。
  面前,他愣愣地“哦”了声,神情忐忑,“那……殿下先去忙吧。”
  “你想自己待着?想得美。”
  燕昭抄起桌角的油纸包,掂了掂,塞进他怀里。
  物资匮乏,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
  “你不是想让我陪你放焰火么?有得必有失,阿玉,你也得付出点什么才行。”
  昏暗里,她找到他纤细的手腕,攥住。
  “走吧,陪我一起过年。”
  -
  街头,裴卓明刚结束一轮巡逻,握着佩刀走在回太守府的路上。
  明日启程,他不敢有半分懈怠,亲自值守。
  耳边是热闹的。修缮或重建好的民居里,百姓欢庆新岁,说笑声此起彼伏,汇成安泰的雏形。
  没人料想这个年还过得成。灾后一切捉襟见肘,光是吃用上就紧巴巴的,没有年味。
  是燕昭早早和京中敲定,又运来一批。也不白送,打着皇商赈灾的名义低价卖了,若有实在买不起的,再想办法接济。
  “不过年没有盼头,大包大揽没有骨头”,当时她这样说。
  她说得没错。刚才他听见一间宅子里,滞留城中的农户已经在商议明年改换稻麦复种,干劲十足。
  这个点子也是她提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
  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什么都游刃有余。
  除了涉及到那个人的时候。
  太守府快到了,他把佩刀挂回腰间,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他。
  “裴大人……?是裴大人吗?”
  裴卓明循声回头,看清之后,握着刀柄的手松了松。
  “李大夫。”
  他认得这位老先生,先前芜洲送来的药材出问题,是他及时发现立了大功。
  “李大夫,什么事?”
  李义听说长公主仪仗明日启程,年夜饭吃到一半从家里跑出来。
  这个年,是他李家过得最欢喜的一年。平安熬过寒灾不说,光是得长公主嘉赏一事,就足以给他们家世代增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功劳是冒领的。
  只可惜,他几乎找遍了淮南城,也没找到那日提醒他的年轻人。
  当时他也只是模糊地扫了一眼,描述起来都吃力。
  他至今心虚,不仅愧对那个好眼力的年轻人,长公主这边,他更是良心难安。
  人还可以慢慢找,但长公主明日就要回京了。
  “草民……”
  李义吞咽了一口,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敢交代实情。
  “草民感念殿下辛劳,想回报殿下,但也没什么好的,就想到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油纸包裹,双手捧着递过去,“这本手记,原是出自名医之手,我一个民间大夫,留着有些暴殄天物了。”
  “我就想着……若能转交殿下,带回京给太医院众前辈研习,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是他能拿出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心里的愧疚,但愿能稍稍弥补。
  裴卓明见惯不怪,不止今日,数日前就有百姓提着篮子抱着包袱要送东西。
  规矩是一分不拿,他也吩咐队里的人尽数推拒。只是百姓送的大多是一些简单吃食、手工用具,送书的倒是头一回。
  他有些意外,鬼使神差就接了。
  薄薄一本纸册,纸页泛黄,除了扉页一字落款,再无其他装饰。
  裴卓明却猛*地拧起了眉。
  “哪来的。”
  “我问你是哪来的?”
  李义被他陡然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我……草民……前些年的时候,淮南也闹了场寒灾,这位前辈云游经过,留下来义诊,临走前遗落了这个……”
  “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没有了……”李义颤颤巍巍,“裴、裴大人,这里头没有别的什么,就是些医案,和、和那位前辈抄录的古籍,如有不妥,草民就……”
  话未说完,就看见面前的青年转身离开了。
  黑夜里,他背影紧绷,带着股肃杀之气,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本手记,而是什么严肃至极的罪证。
  李义呆在原地,感觉喉咙像是被冷风攫住。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裴卓明刚踏进太守府大门,旁边就有下属迎上来。
  今晚他带着队里的几个老人值守,这些年纪小的养精蓄锐准备明日赶路,也可以好好过个年,他们都很感激。
  迎上来的这个叫高敏,他一脸喜气,一看就是准备了一肚子的吉祥话。可还没开口,视线先触及裴卓明手中拿着的,表情一下凝住。
  “裴哥,你怎么……你怎么有这个?”
  高敏压低了声音,“这些……当年不是全烧了吗?”
  裴卓明低头看着手中纸册,一时无言。
  昏暗中,扉页白纸黑字分明,写着一个瘦长的“虞”字。
  是。出于法度,他该把它烧了。
  风吹纸页颤抖,那个瘦字也颤抖。但裴卓明看着,脑海浮现的却是另一道颀长身影。
  出于私心,他也想把它烧了。
  裴卓明沉默地垂着眼睛,片刻,按紧封面,遮住了那个字。
  “殿下在哪?”
  高敏一愣,“哥,你不会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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