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若今日没能发现,等经手的人多了,责任便再难追查。恐怕最终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问责文书发出去了吗?”
“下午就发出去了,快马加鞭,”书云皱眉,“只不过,芜洲太守在任多年,从先帝那会就踏实本分,从没出过任何差错。怎么这一回……”
“太守是老实。但芜洲还有什么人,难道你忘了?”
燕昭打断她,顿了片刻,又问:“回京的驿员出发了吗?”
“还没有,驿员明日才启程。”
“那,顺便让他把这边的消息带回去。记着,务必传进徐宏进耳中。”
燕昭眯了眯眼睛,手指在桌面一下下叩着,“不过……消息内容得改改。”
“就说——‘长公主闻言震怒,大失所望,严辞问责芜洲太守’。”
这话显然与她刚说过的相悖,但书云一下明白了。
“臣这就去安排。还有一事,”
她捧来一个绫锦匣子,分量沉甸甸的,“先前殿下嘱咐,要准备些礼物带回京送给陛下。臣拣选了一些,殿下要看看吗?”
燕昭扫了一眼,还没看就先皱眉。
“光送这些,阿祯必然不买账。先放着吧,改日我写封简信,一并寄回去。”
她拍拍手边一摞地方卷宗,示意今晚还有得忙,
“你去安排吧。还有,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去丹兴县。”
-
消息控制得及时,物资有误一事并未在城中掀起波澜,虞白也若无其事照常出门。
沿着窄街小巷,他走到了城南。这里聚着的多是老人孩子,不少人本就一身病痛,现在更是难捱。
虞白正给一位老伯针灸缓解关节肿痛,忙碌间,听见不远处城门骤响。门轴转动响声震耳,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又踏着泥雪奔远。
老伯好奇地支起半边身子:“什么人呐?天寒地冻的还出城去?哦哟!好像是……”
“别动,老伯,不然会有损伤的。”虞白把人拉回来,又拈起一根银针,找准穴位刺进去。
快些忙完,早些回去,他想,说不定她今天又要捉弄他呢,他有点期待。
马蹄声渐远。
一行人一路奔驰,抵达丹兴时已近中午。
丹兴人口不多,常年耕种稳定,再加上丹兴县令去岁新官上任,正是勤谨的时候,受灾情影响的程度竟要比淮南城里轻得多。
但尽管如此,一番议事下来,再加实地探查,事务忙完也已近傍晚了。
“殿下,”书云抱着裘氅给燕昭披上,“天快黑了,咱们还回吗?”
燕昭远眺了眼,暮色与雪色交织,天际腾起淡淡灰紫。
回太守府吗……还是,在丹兴过夜。
要是不回去的话,她心想,阿玉是不是就能睡个惬意的、难得的好觉?
【作者有话说】
哈基燕:薄情寡义(阿嚏)有眼无珠(阿嚏)可恶(阿嚏)
:……--*
:谁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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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醋只吃自己的,骂也只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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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相关专业,一切医药信息来源网络,如有误差烦请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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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三十个小包包~[亲亲]
第32章 掌中玉3
◎他的呜咽很好听。◎
过了晌午,虞白就回了府,回到住处静静坐着。
他的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
等着时间过去,等着夜晚到来,等着燕昭推开他房门,视线落在他身上。
只是今天,等到夜深,门外也还是一片安静。
他点上灯,等了一会,换过寝衣,又等了一会,终于按耐不住,披上大氅出门去问,才得知她一早就出了城。
深夜空寂,虞白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好半晌,才熄掉烛火。
黑暗洒落下来,他解下裘氅,搭在一旁,又慢慢走到榻边,躺上冰凉。
今晚,她应该是不回来了吧。
细算起来,他有两天没见到她了。
昨晚他等到夜深,也没等到人从书房回来,迷迷糊糊倒在枕上睡着了。
睡得太沉,就连燕昭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要不是早晨醒来时枕边还留着半分余温,他都要以为她又忙了个通宵。
两天。
依赖真可怕,虞白心想。
不过短短两天,他就觉得心里空透了。
他往床榻另一侧,燕昭睡过的那边,慢慢挪近了些。
犹觉不足,就又挪近了些。
可一直到脸颊贴上她的枕头,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他还是觉得心口难安。
她已经缺席他的世界太多年。
久旱的土地,再猛烈的暴雨浇上去,也会被瞬间饮干。
这点气息不够。再多,再剧烈,再彻底,也不够。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手指攥着枕头一角,试图进入睡眠。
然而,睡意尚未至,一阵脚步声先落进他耳中。
稳健阔步,由远而近,很急,带着些兴奋。
虞白还以为是做了梦,恍惚着坐了起来,下一秒,又被人推着倒回榻上。
来人裘氅都没脱,带着长途夜奔的凛冽寒意,冰凉的手一把掐住他脸颊。
“好啊你。果然不等我,只顾自己好睡?”
昏暗里,那双琥珀瞳笑得顽劣,闪烁着一路寒风也没冻住的明光。
燕昭捏着他的脸,笑说:
“太不懂事了,阿玉,该罚。”
-
燕昭把冰凉的手往他衣领里塞,直到暖透了才放他接着睡。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每天从县里回来已经很晚,踏进房门就看见少年等她等得昏昏沉沉。
不敢再提前睡,但又实在困得厉害,眼神都开始涣散,被她冰手贴上去的时候又猛地惊醒。
有一日,她回来已是半夜,蜡烛都快燃尽了。
昏暗烛光下,那道浅色身影伏在桌上沉沉睡着,燕昭静静看着,看了很久。
然后再次把冻透了的手塞进他领子里。
她在外头奔忙半日,这家伙却在屋里安稳地烤着炭盆,实在太不公平。
让他付出点体温是应该的,她心安理得。
纤细的身体在她掌下瑟缩,那副想逃又不敢的样子,她觉得愉悦得不行。
尤其,被寒意激到的那一下,他不受控的呜咽很好听。
像落进水里的羽毛,湿漉漉的,又轻,被水波推着荡高,从耳廓一路荡进心脏。
掌心,手背,这样的羽毛她一晚上可以听四次。
很可惜,只有两只手。
指尖最后一点冰凉散尽的时候,她恶劣地想,得找些别的冰凉来帮忙。
这一日,燕昭难得回来得早,但也是片刻不得闲。
京中送来的奏折又堆成了新的一座小山,她刚下马就进了书房,在炭盆上随便烤了烤手,接着坐到了书案后。
几本过去,桌面上空出一块,一个绫锦匣子跃入她眼帘。
燕昭凝眸片刻,很快想了起来。
是准备送回京给阿祯的礼物。
前几日她打算写封简信一并带过去,这才压着没有发。
一想起她这个幼弟,燕昭不自觉皱眉,又忍不住叹气。
燕祯和她虽为异母所生,但先皇后早年薨逝,先帝又无力教养,从很久以前,就是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先帝驾崩后,阿祯成了她仅剩的亲人,血脉架在两人之间,她每每想起都会有些心软。
但同时……
燕昭搁下笔,从手边公文堆里翻了翻,找出一封密信。手书密密麻麻整页,记录着燕祯近日来的日常,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从早到晚,纤悉无遗。
燕祯身边,全是她的人。
保护,教养,还是监视?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燕昭叹了口气,把密信递到烛台上烧了,这才打开那个装满礼物的匣子。
分量不轻。金玉礼品琳琅满目,丰厚得宜。她拨弄着看了看,打算过两日再采买些淮南特有的玩意,起码能多安抚他几日。
这样想着,她正要合上盖子,视线却突然被一抹莹润勾住。
一枚玉佩。
上好的羊脂玉,玉质细腻透亮,润白胜雪。好玉无需精工,这块玉只请大家雕了寥寥几笔,云纹如水流动其上。
看着手中这块玉,燕昭思绪有一瞬飘忽,没来由地想起另一枚玉。
就在这里,在这张书桌后。
那枚玉被她掐在手里,肆意描绘墨痕。
谁说玉要全无瑕疵才好看。在她看来,白玉点墨,漂亮得惊人。
只是一想起他,她就不自觉想到他那个所谓的“友人”,想到他说起那块错过了的玉佩时,眼底湿漉漉地泛着泪,伤心遗憾溢于言表。
一想到,燕昭就觉得心烦。
怪不得他身上从来都干干净净的,首饰珠玉也叫人送去不少,除了赴宴以外没见他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