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虞白怔了一下。
“什么……地方?”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燕昭抬眉瞭他一眼,“没说而已,大家心知肚明的。青楼南馆里像你这样的多了,我都知道。”
她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斜倚着,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笑:
“不过我也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教出你这样的?还是说你根本没好好学……”
虞白愣在原地,不知从哪个字起,耳边开始模糊。
方才还在担心的事毫无预警被撕开,他感觉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
原来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吗?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那她一直以来冷淡疏离的态度,也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嫌恶他。
身上是冷的,早在冰窖似的马车里冻透了,同时却又有一股滚烫在烧。
从脊骨,从脸皮,烧得他以为他当场就要化成一捧灰,落回和他身份来历一样卑微的泥潭里。
他突然有些庆幸。
庆幸燕昭不记得他了,把他忘了个干干净净,否则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失望,他想想都觉得剜心。
不记得真好。
不记得了,他也不用顾忌了。
“那,”他抬起头,直直望向面前的人,“殿下想看吗?”
“……看什么?”
燕昭小睡刚醒还有些困,听见这话疑惑地转过去,却正正撞进那双眼睛。
潮湿、冷清、黑白分明,睫毛轻轻抖着,看起来……好像很委屈。
她蓦地清醒了几分。
他从前这样直视过她么,被她扳着脸强迫的时候不算。
怎么突然这么大胆。
而且怎么又是这副样子,谁欺负他了似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
“看看……我都学了些什么。”
说完,少年膝行几步,朝躺着的她靠近,然后低下了头。
衔住了她的衣带。
【作者有话说】
前20个宝宝掉落小包包~[星星眼][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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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周二发啦等我等我[爆哭][爆哭]22章入v,v后日更,爱宝们!!
第21章 冰雪之下2
◎“阿玉,你是想渎神吗?”◎
车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燕昭眼睁睁看着他靠近,启唇,含住了她裘氅领口的绸带,咬紧,扯开。
一切都在这瞬间变成慢动作,她几乎能听见绸料摩擦的声音。
太近了,呼吸一分不落地洒在她唇角。
太近,足以让她看清他的一切。
睫毛的每一根,眼尾慢慢蓄起的泪,脸颊细小的绒毛,鼻梁上那颗痣。
还有墨黑绸带卷入口中时,一闪而过的舌尖。
她得收回那句话,燕昭无法自控地想。
他学得很好。
太好了。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他的喉结。
轻轻上下一滚,无声,但邀请的意味震耳欲聋。
燕昭一把攥住他头发。
大氅滑下一半,里头衣裳穿得单薄,寒冷蜂拥而至,但她没管。
跪着的少年被迫仰起了脸,绸带从他唇间滑落,墨黑擦过下颌雪白,惊心动魄。
学得这么好,她没法拒绝。
她另一只手接着就卡住他下巴,可还没再进,就触到了一点湿热。
眼泪。
眼尾蓄着的那滴泪终于支撑不住,猝然滑落,撞在她指尖。
燕昭顿了一下,才发现他眼圈已经红透了,盈满了泪。
都这样了,也不敢说一个不字,甚至还主动启唇想含她的手指。
她突然感觉没意思。
这么违心,那她成什么了,和那些令人作呕的座上客有什么区别。
她松开手,捡起滑落在地的大氅披上。
面前的少年有些没反应过来,喃喃开口:“……殿下?”
燕昭一下眯起了眼睛。
声音微微有些哑,似清泉煮沸,像是还在勾引。
她刚想说不用这样,就听见车厢外响起脚步声。接着车帘就被人掀开,露出了张冻得微微发红的脸。
“回殿下……”
书云看清车里,声音一下顿住了。
座上的人似乎刚坐起来,正慢条斯理穿着大氅。她身前,那位玉公子还跪着,脑后头发乱糟糟的,脸颊绯红。
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正踌躇着,就听见燕昭问她怎么了,只好强作镇定开口:
“回殿下,前头路上有冰雪压垮枯木,清障起码要两个时辰。”
燕昭微一皱眉,“这么久?”
“是。照眼下这个情况,等清完路面再启程,到下一城必定已入夜了。殿下,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
“还有其他方案?”
书云点点头:“裴小将军说来路上有间寺庙,或许可以暂住,要不要派人去探查一下?”
“……不用。”
燕昭挑开一角车帘,原本只是想吹吹风冷静,视线却被天色吸引。
“住寺庙,现在就掉头。也别清障了,把先行队全叫回来。”
她朝天际指了指,那里正泛起沉沉阴霾,像有万马奔腾。
“马上又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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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山寺,不如说遗落在山野里的废墟。
大殿破败,黑暗里,破损的神像静静坐着,半边金身被白雪掩埋。
大雪已至,一行人住进禅房,拥挤着度过这个寒冷长夜。风雪中,只有一间禅房还点着灯。
摇摇欲坠的方桌边,燕昭还在翻看地方志,旁边陪着书云。
半晌,她搁下书卷,侧耳听窗外风雪,轻叹了声。
“淮南那边的情况……应该比预想中还要严重。”
书云沉重点头,“淮南不比北方常见冰雪,灾情措手不及,作物、道路、房屋……恐怕损毁过半,死伤无数。”
燕昭“嗯”了声,取过舆图查看。
“就快到了。明日分头出发,一队随我南下,另一队转道去平宁,继续支粮、柴、药草、御寒衣物,往淮南运送。”
离京时车队无法携带太多物资,再者,京仓是最后的储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故而一路上,车队都沿着几个大郡县走,一是过夜方便,另一则是从当地借调物资,赈灾淮南。
书云抿了抿唇,有些忧虑:“可是,殿下,外头的雪……明日恐怕无法通行。”
“是么。”
燕昭站起身,推开了陈旧木窗。
扑簌簌灰尘落下,吱呀声里,洁白天地闯入视野。
皑皑雪地映得穹顶朦胧,不远处,一棵松树终于承不住积雪,青翠猛地一弹,银白摔碎一地。
“还记得小时候吗?”她忽地开口,“咱们三个总一起玩雪。”
书云一怔,眼中泛起点笑意。
“那时候宫里规矩严,殿下都是等到晚上宫门下锁、嬷嬷睡了,才把臣和画雨从被窝里拽出来,到院子里看雪。”
“回回都冻得臣闹风寒,还好殿下和画雨身体强健,不然……”
说着她声音一顿,才意识到她说错话了。
身子强健的画雨早早不在了,殿下现在也……
燕昭打破了安静。
“有一回,咱们三个都冻病了。”
“那天嬷嬷睡得晚,我熬到半夜才喊你们出去,结果在雪地里靠着睡着了,差点都冻死。还记得吧?”
“记得。要不是嬷嬷起夜……”
书云勉强笑了笑,“那天殿下还躺在雪地里说梦话呢,现在想来,应该是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燕昭闭眼回想:“我说了什么来着……哦,‘真好啊,以后本公主要娶个雪人当驸马’。你还接话来着,你大概也起热了。”
“臣说——不行啊,殿下,雪人抱在怀里会化的。”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当时画雨在干什么来着?”
书云想了想:“好像,一句话也没说,爬起来开始滚雪球。嘴里还念叨,‘给殿下盖个冰屋,把雪人驸马藏起来就好了’。”
“……她烧得最厉害。”
窗外大雪纷扬飘落,窗边两人轻笑出声。
燕昭仰头望向不停落雪的夜空,笑意变成轻叹。
如果他们都还在的话……
斜风忽至,迎面卷来细碎的白。一片雪花落在她眼角,化成冰凉。
“关窗吧。”她转身走回桌边,“困了吗?困了就去睡吧,不必陪着。”
书云望过去,有些担忧:“殿下不歇歇吗?这几日,殿下一直没怎么休息……”
燕昭摇头,抬手按了按眉心。不知是否吹了风的缘故,她隐隐觉得头痛,恐怕一闭上眼就又是噩梦。
“不了。你去吧。”
书云知道劝不动,只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