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拍到一半,当当从前方走过来,看见镜头,她没有避开,而是大大方方站在前头弯过腰,笑容灿烂朝镜头打了个热情的招呼:“你好呀,我姓党,小名当当,你可以叫我党当当!”
相机记录下少女这古灵精怪的一幕。
当当送给姜南西一杯饮料:“漂亮姐姐,请你喝黄杏冰酒,我自己调的。”
这是一杯色彩分明的饮品,上半部分干净清澈,而杯底则沉淀着绚烂的明黄,好似天空翻覆之后,流淌在人间的一杯限定黄昏。
姜南西仰头问:“这是酒吗?”
“一点点。”当当捏起两根手指头,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微醺和什刹海的落日更配喔。”
冲着当当那句浪漫又诗意的话,姜南西一路闲逛到六点多,她跟着人群走走停停,绕着后海走了一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面馆附近。
纵然银锭桥才是什刹海日落的绝佳观赏位,但姜南西不打算在此停留,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截,在金锭桥前头的随便找了个大石头坐下。
她手里牵着一只什刹海特有的非遗小风筝,刚从河边老爷爷那买的。傍晚微风吹过,小风筝在半空中翩然舞动,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
四周游弋着清幽的檀香味,姜南西左右转头看了看,发现是从身后那座庄重古朴的建筑里飘来的。
不知不觉竟然碰上了宁朝说的那座道观。
但已经过了开放时间。
姜南西没觉得可惜,因为暂时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干嘛,所以没什么好求的。
犯困和酒精的共同作用,姜南西从身到心都变得懒洋洋,她半眯起眼望向远方。
向晚的微光将天空烘成飘渺的琥珀色,余晖缓缓融化流淌,宛如将沉未沉的蜂蜜,悄然覆盖微寐的人间。
空气中弥漫着平静和温暖,全身被柔和的光芒所包裹,心底的褶皱在被一点点抚平。
她倍感轻松地闭上眼睛,浑身都变轻盈了。
与此同时,金锭桥对面的东岸咖啡,二楼靠窗位置,宁朝正在面试一位技术总监,对方专业能力过硬,正洋洋洒洒介绍项目经验。
宁朝听得并不专心,因为目光全然落在窗外。
夕阳完全消逝,天空迎来落日后短暂的蓝调时刻。
雾霭的蓝慢慢流向天空,被浓烈的橘红稳稳托住,什刹海悬起浓郁而鲜明的色调,这一刹那,天空生出浓烈的情感,迸出无形而澎拜的潮汐,推走街道的所有喧嚣,将一切声息光影都变得模糊。
从宁朝这个角度看过去,隐隐约约的朦胧中,有盏路灯是唯一清晰的焦点。
暖黄的灯光向下倾泻,漫射一片小小的区域,姜南□□自坐在长凳上,她静静观望着远方,偶尔拽一下手里的小风筝,云台相机立在旁边默默拍摄。
天空漂浮着无尽的蓝色,她和此刻的天空一样,宁静,慵懒,恍惚。
孤独地游离在人群之外。
候选人说完,宁朝问了个专业性问题,对方回答的时候,他拿起手机。
晚风吹得人昏晕欲醉,姜南西有些迷恋眼下这种景色,天空最大密度的蓝,是一天当中最纯粹的二十分钟,有着它独特的氛围感。
而当你觉得孤独时,小鱼会奋力游过来,跳出蓝色海面,化作星星和月亮让你开心。
月亮跳出来的时候,手机也响了下。
宁朝说:【刚忘了说,明天见。】
姜南西有些奇怪地蹙眉。
姜橙子:【你早上说过了。】
宁朝看见这条时,不由自主笑了下,眼底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下一秒。
姜南西还是回:【明天见。】
宁朝没再回复。
时间的流逝无限拉长,抚平他心底震耳欲聋的心跳。
落日褪去,此刻你在我眼前。
我们又一次共同拥有这短暂而浓烈的一分钟。
第9章 冰镇矿泉水
◎今天谢谢啊,又欠你个人情。◎
给宁朝买早餐的第四天,北京下起大雨,整条街道被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之下。
姜南西撑着雨伞走到车边,未发一言,将买好的早餐递进车窗。
宁朝接过来之后问:“你今天不吃早饭?”
之前姜南西都会买两份,给宁朝一份,另一份自己吃,但今天她手里没有第二份。
姜南西低着头看打车软件,说话时尽量不扯动面部肌肉,不是她故作高冷,而是她现在稍微表情大一点就会牙疼。
她声音含糊不清道:“智齿发炎了。”
听这动静,宁朝偏过脑袋看向伞下,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你是不是发烧了?”说着他下意识想伸手摸她额头,转念间不知又想到什么,刚抬起的手又生生收回。
姜南西嗓音沙哑:“有点儿。”
算作息不规律的锅。
前两天智齿就隐隐作痛,本来以为和之前一样吃了药能压下去,却没想到这次的炎症来势汹汹,今天早上起来直接发了低烧。
一秒钟的决定,宁朝说:“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从半小时前就紧盯打车排队进度的姜南西,这才抬起眼看了眼宁朝,微笑拒绝道:“不用了,我打个车很快。”
话音未落,她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宁朝下车,不由分说从姜南西手里拿走雨伞,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他轻轻拽过她的手腕,牵着她绕过车前走到另一侧。
松开手,宁朝拉开副驾驶车门:“下雨天还是高峰期,等你打到车医生都下班儿了。”
姜南西:“但......”
宁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又略带霸道地把人塞进车里。
等宁朝重新坐进车里,姜南西捏着手里薄薄的卡片,无言半晌终于问:“但是为什么要给我你的身份证?”
“我胆儿不小,但也怕你把我当坏人不肯上车。哪个医院?”宁朝低头输入地址设置导航,语态说不上来的随意。
姜南西本能跟随他的节奏,报了个医院的名字。
宁朝接着打出医院名字:“你现在拍个照给你朋友,然后身份证压你那儿,把你安全送回家再还我。”
这话分明是在说她的胆小,但姜南西并没有觉得冒犯,相反,宁朝能探出她心中所想,并能用这种委婉而温和的方式将它化解,反而让她没那么有压力。
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泰然自若的松弛感,无论对人对事,或是可能的恶意揣度,都能保持平静从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恰恰是姜南西一直所缺少的特质。
姜南西垂眸打量身份证上宁朝的照片,一面无表情的寸头,看上去比真人凶多了。
她说:“我才不上当,你把我杀了还是能把身份证取回去的。”
话是说得血腥,实际上宁朝能看见她眼尾藏不住的笑意。
闻言宁朝一愣,他也挺配合,直接把车解锁:“你现在上楼,把身份证放家里。”
“那我要好好看看。”姜南西的笑意越来越深,故意拿着宁朝的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甚至举起来对着光,每个边角都仔仔细细地挨个检查。
“您放心。”宁朝一手撑在车窗,身体斜倚,颇有耐心地看着她玩儿自己身份证,“现在人类还没发明在身份证上安摄像头的技术。”
装不下去了,姜南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将身份证还给宁朝:“谢谢啊。”
“说这么多也不嫌牙疼。”宁朝看着她的脸色笑说了句,随即又嘱咐:“安全带系好。”
姜南西哦了声依言照做。
然而,当车辆滑入繁华的主干道,玩笑所带来的轻快氛围渐渐散去,一种名为“过意不去”的内疚和纠结又悄然袭来,姜南西踌躇几秒还是开口:“但是......”
宁朝目视前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脸庞,神情专注表明自己在听。
姜南西问:“但是你爷爷的早餐怎么办?”
早餐???
多新鲜呐!
被迫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的宁衡远已经在想着怎么跟他断绝祖孙关系了。
“没事儿。”宁朝说单手打下方向盘,“老爷子外边儿还有个亲孙子,饿不着。”
姜南西:“......”
.
中日友好医院,口腔科门诊。
姜南西忐忑不安地躺在治疗椅上,大气不敢出,感觉自己是案板上一块任人刀俎的鱼肉。
检查过程中,她尽最大可能地张大嘴巴,努力的样子把医生都逗笑了:“紧张啊?”
姜南西不能说话,只能从嗓子里哼哼了声,意思说是的。
跟大多数人一样,她很害怕看牙医,这源于小时候乳牙滞留时,碰见一位新手牙医,用非常暴力的方式拔掉了她的牙齿,给姜南西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这也是为什么智齿反复发炎,而姜南西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