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 第105节
常心艮带着她走了那么多路,何以到了西域之后与五岁的她分离?沉云欢要知道十多年前母亲带着她来西域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又为何让人抹去了她五岁前的记忆,沈徽年又是怎么将她带回仙琅宗的。
她对过去的事情三缄其口,而师岚野若是能说也早就说了。沉云欢想知道这些,须得自己去找答案。
在房中赖了许久,沉云欢最后还是慢吞吞地起身,将师岚野一个人留在了房中。
常心艮早已等候她多时,见她进门,便起身脱了外面披着的稍显破烂的衣袍,露出一把消瘦的骨头。这时候沉云欢才发现,常心艮比想象中要瘦弱得多,那细腕子也被黑布层层裹缠,轮廓简直不像人骨,更像是荒野的枯枝。她取下头上的黑纱时,一低头就露出高高的颈骨,便是摘下了面具,整张脸也被黑色的绸布一层一层包着,仍是只露出一双眼睛。
烛光照在那些裹缠得密不透风的绸布上,沉云欢在上面看见了一些鎏金的暗纹,显然这些并非寻常装扮。
沉云欢静静看了很久,才出口问:“你怎么了?”
“早年受过伤,用这些东西滋养着而已,无大碍。”常心艮坐在床边,眼睛轻弯,露出个漫不经心地笑:“吓到你了?”
沉云欢摇头。她不可能被这样的景象吓到,只是当她亲眼所见面前这人的状态比想象中还要差时,免不了心头发闷。
她连着奔波了几日,今日好不容易能睡在床榻上,合该早早合眼才是,然而躺上床之后却没有丝毫睡意。常心艮枯瘦如柴,在床上根本不占地方,但沉云欢还是贴着床沿,怕自己一个翻身不慎压碎了她的骨头。
床上的烛光幽幽,沉云欢枕着双臂盯着屋顶发呆出神。她的凡体不足以承载神火,每逢阴盛阳衰的夜晚,那些被她炼化在体内,藏于身体各个经络的妖力就开始作祟,神火也应激而动。因此不与师岚野共枕的夜晚就注定受灼意烘烤,彻夜无眠。今夜又因为心里装了些其他事而更添一些烦恼,她听着耳边绵长的呼吸,知道常心艮还未入睡,忽而开口询问:“常姨,我还能再见到我娘吗?”
许久都没有声音,沉云欢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却听她道:“能。”
“睡觉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进瀚海。”沉云欢轻吹一口气,吹熄了桌上的烛灯,房中顿时黑暗下来。
外面尚不知太阳有没有落山,总之黑雾笼罩的地方漆黑无比,门窗一锁,入住的客人们用完了晚饭就各自入房就寝。
抱着剑的少年巨能吃,大堂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在闷头嗦面,边上摆了七八个摞起来的空碗,连汤水都喝得一干二净。
而在少年的旁边则坐着一个低头绣花的男子,还时不时与摆在桌上的木偶说话,行为举止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依兰合上账本,隐晦地瞟了二人好几眼,见那少年终于吃完最后一碗,搁下了筷子,心道这饿死鬼投胎的混账终于吃饱了。
虞嘉木吃饭后起身,抱着剑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顾妄将木偶放在肩头,前去柜台结账,几个铜板来来回回地数,一顿饭吃没了半两钱,顾妄肉痛得眼皮子直抽抽:“你这一路来吃喝住行的花销,我会让天机门报给虞家。”
虞嘉木听闻便转身,道:“没、没、没……”
顾妄心说没钱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家大门口。
虞嘉木补全了话:“没问题。”
顾妄笑笑,搂着他的肩头哥俩好一般上楼,“多谢体恤,你也知道我这一路给阿笙买上好的绸缎花了不少银子,最近手头紧,不如你今夜就给你家传信,先送点银子来救急。”
“好。”虞嘉木应道。
答应得这么爽快,顾妄又忙改口:“送点金子也可以,多多益善。”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连跟着后面的话也模糊不清,依兰动作飞快地收拾桌上的碗筷,来到后厨对身体庞大,表情木讷的丈夫压低声音道:“红衣服的那姑娘来历不凡,许是大夏内镜传得神乎其神的沉云欢,还有饿死鬼投胎的小子剑法了得,对此二人不可掉以轻心,加大药量,药倒了就直接——”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双笑起来慈祥亲和的眼睛此刻全是阴狠。
而后又道:“跟那红衣姑娘在一起的那位,从头到脚全是稀世宝贝,随便得一件就够我们吃一辈子,先从他动手!”
第142章 窥记忆方知神明过往
西域多的是猛烈的药草和偏门的秘方, 单是迷药就有上百种,而依兰手里的这种迷药,是许多年前花了很多钱跟一个过路人买的偏方, 据说是连神仙来了都能药倒。
依兰在西域行凶多年, 还没见过神仙, 来来往往的只要是会喘气儿的,都会被这把药给迷晕。
不过碍于沉云欢此人的名声太过响亮,一旦失手绝对没命活, 所以依兰亲手给沉云欢调配了迷药, 所用的剂量比寻常人多出两倍, 莫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就算是屋子里有十头牛也得倒下。
依兰在这风沙的当口开了那么多年的客栈, 只要是入住的肥羊被她盯上了就没有跑掉的, 必定剃毛剥皮,食肉吸骨, 一点都浪费不得。而来此地的人也多半都是亡命之徒,又互不相识, 谁也不会一大早起来就站在门口, 盯着数着少了哪位过路人。
她眼睛也十分毒辣,在看见那年轻男子的第一眼, 先看见的不是他精致漂亮的皮囊, 而是头上那顶遮掩在黑袍下的莲花冠, 继而就是他身上那些挂饰配件, 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简直连城的宝贝, 只要将他身上的东西搜刮一空,后半生就不必在这客栈偷偷摸摸地行凶,点头哈腰地当下等人。
夫妻二人调配好迷药, 皆双眼放光地静等着深夜时分,只要所有房间的灯盏都熄灭,整个客栈都陷入沉寂之后,便是他们动手干这最后一票的时机。
沉云欢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感觉身体里流淌的血是滚烫的,浑身上下充满躁意,尽管没有剧烈的痛感,这些难受也尚能忍耐,却仍扰得她不得安宁,总想着翻身。只是她顾虑着睡在边上的常心艮,强忍着翻来覆去的念头,像个尸体一样板板正正地挺着,一动不动。
沉云欢本以打定主意这样挺一夜,反正她赶路月余,早已习惯了连着几日不睡觉。
却不想正在她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时,忽而听见边上的常心艮幽幽开口:“若是睡不着你就出去走走,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边上睡了个小牛犊子。”
沉云欢抿起嘴,刻意压低了呼吸声,而后默默翻身下床,动作很轻地打开门。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即便房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火照明,沉云欢也能轻易地看见床榻上的常心艮。她平躺着,双手置于腹上,是极为古板且规矩的睡觉姿势。身上盖了一层薄被,从侧面看去,她的身体薄削如纸,是使得被褥几乎没有起伏,好似一把枯骨死寂地躺在上面。
她收回视线,翻手关上了门,在门前站了半晌才动身。
常心艮叫她在外面转转,实则这一个小客栈也没什么好转的,沉云欢脚步一转,就走到了师岚野的房间,没有半点礼节地推门而入,看见他平整地躺在床榻上,好似已经入睡。
沉云欢有时候怀疑师岚野根本不需要睡眠,因为他每回睡醒睁眼,脸上根本没有半点睡意,那模样就像是闭着眼睛躺了一个晚上,然后再鸡鸣时又睁开而已。
但师岚野有着非常严格的入睡时间,他从不表现出困顿的模样,但一旦到了那个时间,他就会闭上眼睛躺下,然后一连几个时辰没有动静。如果非是需要睡眠来补充身体精力,沉云欢想不到他夜夜这样做的原因,若是不睡觉却闭眼躺几个时辰,还持续如此,沉云欢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滋味。
沉云欢猜测他每夜闭着眼睛并非睡觉,而是在以某种方法来恢复自己的力量,或是休养生息,总之对他来说是有必要做的事情,而这段时间,恰恰是沉云欢用以咒法探知他过去的最好机会。
为了过程不出现纰漏,沉云欢一进门就给师岚野施了个微乎其微的小术法,保证他的五感封闭,与外界断联,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关上门时,本想在房门上放一个结界术法,防止闲杂人士来打扰,但顾妄先前多次叮嘱在此地不可乱用法术,免得被人揪住了尾巴不依不饶地黏上来,沉云欢犹豫片刻,最终只是那凳子堵了门。
房中静得落针可闻,连沉云欢刻意放轻的脚步都能听见微声。她放慢步子走到师岚野的身边,站在床头,从上往下看去,正看见师岚野双眼轻闭,沉在睡梦中的那张安宁静谧的脸。
沉云欢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岚野,因为自相遇以来,师岚野总是比她晚睡,比她早起,大多时候她早上醒来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好像是一个极其勤劳的凡人。可是这世间,哪会有凡人这样日复一日的勤劳,是人都会感觉疲惫,总会有那么一两日打破平时的规矩和习惯,给索然无味的人生一点不平凡,好让生活有奔头。
师岚野这样太过规矩,按部就班地生活,恰恰像是一位不懂人世的神明在拙劣地模仿凡人。
她静静地看了半晌,随后抬起左手,手掌上那个张元清留下的符文缓缓呈现出来。这符文对于沉云欢来说并不繁复,她只看了几眼就学会如何画,便按照张元清所教的方法,先是将师岚野的衣衫解开,敞开了他的胸膛。
师岚野的身体就像一块洁白无瑕的雪玉,没有任何血色的点缀,只有分明的肌理和流畅利落的身体线条,既不见半点瘦弱,也没有过分健壮,是一具十分漂亮的肉体。
沉云欢划破了指尖,血珠滚滚而出,她以赤血在师岚野心口处一笔成画,将咒文快速画了上去,而后含住指尖,免得多余的血珠滚落上去扰乱了咒文。
整个过程师岚野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胸膛也不见起伏,心口更察觉不到跳动,就连身体也是冰冰凉凉没有温度,好似一副精致而美丽的空壳。
沉云欢等着血迹干了之后,掌中蓄起微弱的灵力,往那咒文上轻轻一拍。下一刻,她双眼一花,好似魂魄轻飘飘地从身体里抽离,骤然腾空而起,然后被吸入一个混沌的地方,状态有些像是酩酊大醉,又像是吃了某种令人麻痹的毒药,整个人又晕又飘。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到沉云欢眼前的浑浊雾气散去,视线清晰之后,她的五感渐渐恢复正常。紧接着就看见周围是一个布满了红色的房间。
窗子是红色的,贴上了双喜的窗花,房梁挂着大红色的绸布,绕着房子围了一圈,桌上摆着一对喜烛,正欢快地燃烧着,照出橙色的光芒,将整个窄小的房屋给填满。
沉云欢看着眼前的景象,竟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子放松,仿佛出自本能。很快她就发现,这个房屋是先前在仙琅宗山脚下的那座小院。她匆忙地回身望去,果然看见背后有一张抵着墙的床榻。
当初她摔得骨头寸断,师岚野将她捡回去,她便是在这张床榻上日复一日地躺了许久,慢慢长好了断骨,重获新生。因此重新回到这里时,她的眼睛还没瞧清楚,身体的骨头就已经是放松状态,比她更早认出这个地方。
只是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放眼望去,这里简直被布置成了一间新房,到处贴着的双喜剪纸,还有床上铺的绣着龙凤的大红被褥,这般喜气洋洋的景象,无不彰显着房子的主人正逢好事。
可这房子是师岚野所建,也唯有他一人住在这里,在这里办喜事的还能有谁?
这个念头刚落下,门便被人推开,沉云欢下意识扭头望去,就见师岚野一身赤红喜袍站在门口,探进来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与她对上视线。
他穿红色实在过于艳丽,将原本就瓷白的肤色衬得更加晃眼,头上一顶戴着大红花朵的官帽,身上则是金织祥云喜袍,还挎了条红色的绸布在身,眉眼如画,唇若点朱,好一个俊美无双的新郎官。
沉云欢大吃一惊,瞬间连自己进来干什么都忘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你跟谁成婚呢?”
那破旧的小屋子她躺了那么久,哪哪都觉得不顺眼,与其说是住的地方倒不如说是个临时搭起来的落脚地,就这居然也能当作婚房?
师岚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却并未说话,只是忽而动作很温柔地牵起她往里走。
沉云欢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红衣与往常的有些不一样。她的红衣是极其亮的,阳光映照便会显出流光溢彩的效果,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张扬,喧嚣,也是为了与民间办喜事的红色给区分开,否则她走哪都穿一身新娘子的衣裳像什么样子。
而此刻她身上所穿的衣裳,则是沉稳厚重的正红色,且金丝绣着的云纹一路顺着衣摆往下,竟是环绕着一只腾飞的凤凰,乃是一件无比华丽的新嫁娘的衣裳。
当初张元清将这个咒法教给她时,曾说过这咒法只有窥探记忆之效,其弊端就是不论是师岚野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他曾做过的梦,抑或是他自己编织出来的幻想世界,都可以成为他的记忆,因此使用咒法之后所探知的画面,和当下场景发生的事究竟是真实的过去还是虚幻的梦境,全凭运气,也全凭沉云欢自己判断。
沉云欢本来对自己有信心的,但是才刚进来就像是被眼前的场景敲了个闷棍,整个人迷糊起来,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不知道自己是变成了师岚野过往记忆之中的那个人,还是一脚踏入了虚假的梦境里。
她下意识想要隔空取物拿出一面镜子来,照照这新娘子的身体是不是自己的脸,却摸了个空。
继而她心中一凛,意识到这是师岚野的神识领域,一切全凭事物全凭师岚野的认知。换句话说,沉云欢想在这里施展法术,得师岚野当下的认知里承认她是个神仙才行。
沉云欢手上轻轻用力,拽停了师岚野的脚步,就见他回身,眸光落在沉云欢身上:“怎么了?”
沉云欢尝试将这个认知施加给他:“我是个神仙,你知道吗?”
师岚野煞有其事地点头,一副很信任的样子:“知道。”
沉云欢眉尾轻扬,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立即再次动手施放术法,却还是跟方才一样。她连忙补充:“我是个会施展仙术的神仙!”
师岚野却是捏紧了她的手,继续带着她往前走,淡然道:“你在这里施展不了仙术。”
沉云欢追问:“为何?”
“因为这里是人间。”
几句话的工夫他就将沉云欢拉到了床榻边,随手往她肩上一按,她便坐在了那大红色的喜被上。沉云欢从来不知道这张破破烂烂的床榻会这么柔软,就好像坐在了云朵之上,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往下陷。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伤得太重,就算那时候师岚野给她做了棉花被,她躺在上面仍觉得骨头疼痛,舒适度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沉云欢放弃与他争论神仙在人间能不能施展仙术的问题,直接开口要:“给我一面镜子。”
师岚野背着她在桌边捣鼓着什么东西,头也没回地拒绝:“现在不是照镜子的时间。”
“那是什么时间,跟你拜堂的时间吗?”沉云欢在此处受限,连想要一面镜子看看这身体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都做不到,难免心中有些发恼。
“我们已经拜过了。”师岚野转过身来,手里捏着两个小巧玲珑的酒杯。他的侧脸被喜烛燃烧的火光照亮,沿着俊俏的轮廓描摹金边,摇曳的火落进他的眼中,映得澄澈清明,像是冰冷的雪与炽烈的火相融。他在沉云欢身边坐下,与她肩头相触:“按照凡人的习俗,现在是共饮合卺酒的时间。”
沉云欢略一思量,与他谈起了条件:“那我喝了之后,你给我拿镜子。”
师岚野还未应声,她就自作主张地帮他答应,接过其中一杯酒。他便也顺从地低下脑袋,与她交挽手臂,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相互挽住的手形成一个交缠的图案,好似同心锁。
沉云欢喝得飞快,直接往嘴里一倒就完事,抬眼望去时忽而愣住。
就见师岚野微微垂低了眉眼,也不知是烛光的映衬还是他那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里本身透出的颜色,他的面容连至耳朵竟然都泛起了海棠一样的红色,平时那总是泛着淡漠疏离的眼睛此刻也像是晕染了潋滟情愫,如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般,带着几不可见却又不可忽视的笑意,更显得脸庞昳丽无比。
沉云欢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岚野,染上了七情六欲的神明,就好比一张雪白的纸甩上斑斓的色彩,美得出奇却又无比混乱,毫无秩序。
正在她发呆的空档,师岚野忽而倾身凑近,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和酒气,偏着头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吻。
感受到耳朵尖传来的温软潮湿之后,沉云欢大惊失色,好在全身的毛发在这一瞬间乍起,条件反射地抬手,要给身边这人来一个足以把牙齿全都抽掉的响亮耳光。但是她在转眼看见师岚野的脸后,已经快要落下的手却硬生生顿住,转了个方向用力在他肩头推搡一把。
师岚野凝着目光注视着她,眼神在顷刻间充满失落,耷拉下来的唇角都带有一丝悲伤,好像个被伤透了心的人,每一寸目光都充满控诉。
沉云欢霍地起身,只觉得方才被亲了一下的耳朵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很快就把整个耳朵都架在火上烤,简直比得上身上的嫁衣都红了,此刻也顾不得要镜子去分辨这究竟是师岚野的真实记忆还是虚假梦境,不由得急声批评:“你是神明,怎能堕于凡尘,学了俗世的规矩,染上凡人的七情六欲?”
师岚野仍坐在床榻边,一身喜袍火红如枫,穿在他身上简直美极。他静静地看着沉云欢:“可我本就诞生于凡人的七情六欲。”
“那你也不能、不能……”神明爱世人,于是属于尘世的所有人,他若是对其中一人生了偏爱,还有资格成为庇佑众生,受人供奉的神明吗?
沉云欢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想要看看这身着嫁衣,与师岚野在这间小屋子里成婚的人究竟是谁,又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她生气地冲师岚野伸手:“给我镜子!”
师岚野默不作声,没有答应。
沉云欢狠狠瞪他一眼,气道:“师岚野,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她甩袖转身,风风火火的步子走出了踩碎这小破屋的架势,一把拉开了木门。她料想这既然是先前的破木屋,那院子里合该是有一口井的,她只要从井里打一盆水出来,用不着镜子也能照出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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