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实录:启航1926 第63节
接下来的大问题,是城市布局与首都的选择。李思华说道:
“主席啊,首都的选择,很多同志自然地倾向大城市,我是有点异议的的。在我前世过国家选择了北平,是因为这里没有被战争破坏,是完整的大城市,入驻成本就很低,这里是华北与东北交通的咽喉,便于从华北控制东北,而且从明朝开始这里就是首都,国民的心理比较接受。再其次,是因为当时与苏联的关系比较好,认为背靠老大哥,比较安全,当时甚至考虑过首都放到哈尔滨,这完全是基于苏联肯定是可靠盟友的考虑。”
“所以,总结起来,是历史影响、咽喉要地、背靠苏联、城市完整这四方面所决定的,当然也有您受到明史朱棣定都北平影响的个人因素。”
主席有点诧异:“是吗?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
李思华继续阐述:“结果当中苏在1960年后逐渐走向交恶,当时的北京,其安全性,就遭到质疑了。因为除了燕山防线,苏联当时的大规模机械化部队,无论从外蒙还是远东攻击北京的话,几乎都是大平原为主的地形。原来以为背靠苏联的有利因素,反而翻转成为了劣势。”
“据说在选择首都的时候,竞争最激烈的是北平与西安,最后西安差了一票。不过这也不过是坊间传说。西安战略方向向西,在当时不是重要的方向,相比北京,缺水更是厉害,而且又远离南方经济中心,肯定不会成为首都。”
“那么在这个时空,应该如何选择首都呢?”李思华提出,应该考虑几方面的变化。
“第一,如果顺利获得了东南亚新国土,那么西南的重要性将大大增加。宜居的700万平方公里国土中,将有差不多400万平方公里,是在西南,这是半壁江山。而且在这个时空,最根本的工业基础,是建构在西南的,而不是在东北。”
“第二,如果外蒙和唐努乌梁海收回,那么北方的战略态势变好,对于北平也算一种利好吧,但在经济上的意义不大。”
“第三、苏联因素只能考虑负面的、可能敌对的方向,而且危险性一点都不次于美国,东北作为重要工业区的进一步发展,必须考虑这一不利因素。”
“第四、定都一定要选择大城市吗?有没有可能新建一个纯粹的行政首都呢?前世不少国家,首都最后都因为负荷太重,导致最后决定迁都,而迁都的方向,往往就是营造纯粹的行政首都,小而美的城市,以规避大城市病。”
“所以如果继续选择北平,就剩下了历史影响这一个优势,其余的条件并不具备优势,咽喉要道也只是过去时代的咽喉。在现代战争条件下,北平离海太近,易于被海上袭击。所以我自己,是不太主张继续定都北京的,根据新时空的条件,首都应该更南、更西,才可以兼顾。”
“北京其实还是通过天津临海,走商贸型大都市的路子,一般贸易为重的国家,会选择这样的首都,总体靠海嘛。不过现在这个时空,领土面积将大为扩大,美国的警惕性也会大大提高,贸易的前景现在并不好说,我还是倾向于选择“内陆型首都”,以兼顾自身本土经济体系发展为重。”
“我有个想法,是在襄阳-南阳盆地,择地建设一个纯粹行政性的新首都。此地在湖北和河南之间,居天下之中,兼顾东西南北。”
“不过,显然不用现在就确定首都,局势的演变还很复杂,等到建国的时候再考虑也不迟,现在说这个,也就是提请主席您有空的时候,对这个问题加以思考。”
“不过整体国家的城市布局,就有一个类似首都的问题,我们发展的重点放在哪些城市?”
“军工是不用说的,为了安全性,除了造船,一定都必须选择内陆。除了军工以外的其它行业呢?”
“在我前世,70%~80%的经济体量,集中在沿海城市,从大连开始由北向南,到深圳一带,都是如此。全部三大经济带,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唐,无非都是沿海的优势。原因其实就是改革开放后,以进出口加工贸易为重,资本因此集中在沿海,把这些城市的经济推上去了。因此,只要贸易繁盛,沿海城市必然繁盛。”
“但是这样一种“自然自发”的城市格局,在安全上弊端很大,经济、人口、科技都集中在极其狭小的沿海空间,如果发生原子弹之间的战争,破坏的效果简直难以想象,可能导致国家在非常短的时期,就失去了70%甚至更高的经济能力。”
“世界上所有大国的城市格局,几乎都是在原子弹之前,就已经成型而无可更改的,例如美国的城市,要么在东海岸针对大西洋贸易,要么在西海岸针对太平洋亚洲贸易,人口大头就是集中在两条狭长海岸上,在核威胁下也很不利。我们建立新中国,对于城市格局在成型之前,还有一定的调整余地,问题就是,要不要调整?”
“我认为,国家投资,包括大工业、基础设施建设等方向,应该以内陆为主,而非沿海。对安全的顾虑是一方面,其实如果获得了第一岛链,安全性相比前世是大大提高了的。”
“但更重要的是,如果贸易繁盛,沿海城市,无需国家重点投资,也可以崛起,贸易必然吸引国内外其它资本,用这些资本来建设沿海城市不好吗?干嘛不把有限的国家资本,重点向内地投入呢?”
“相反,如果贸易不繁盛,那么本身我国就会形成一个内陆贸易国,以内循环为主,那样的情况下,就更应该以建设内地枢纽型的城市为主了。”
所以从正反两个方面分析,国家重点发展内陆枢纽城市才是正确的。李思华开玩笑说:“内陆靠中央,沿海靠天命。”其实也不是天命,关键未来贸易是否会繁盛,取决于多方面因素,不是自己想和别人贸易就可以的。前世,为了加入美国主导的世界经贸体系,国家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例如货币其实变成了美元的附庸货币,而如果此世我们坚持完全主权的货币的话,贸易就很难说。
“在具体的内地城市布局上,我觉得各省应该根据经济条件,要么是“一条线”,着重发展省城与另一个省内核心城市之间的经济带;要么就是一个三角区,即省城与另外两个省内核心城市之间,构成了经济主要发展的三角区域。在建国初期,全面的发展资源肯定不具备,每个省建设开始,都只能选择少数的重点区域重点发展。”
“在全国来看,以内陆型经济为主和工业基础的角度,重点就是七大工业大区,即已经开始建设的川滇黔缅大工业区、未来计划的陕晋蒙冀钢铁重化工业区、两湖制造工业区、长三角轻工业及贸易区、粤桂越琼轻工业及贸易区、新马泰特色工业区(橡胶、石化等)、东北加北朝鲜工业区。”
“由于西华工业建设的先入为主,因此未来川滇黔缅大工业区,不可避免地成为最重要的一个工业大区,由于地理崎岖,这将导致运输成本的上升,从现在开始的交通建设一直是重中之重。”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个大区的建设,实际上就是提前完成了核威胁下最优化安全布局的防护。前世国家还要专门建设“大三线”,为国家做好最坏情况下的准备,现在则一步到位。”
作为从战争中走出来的第一代领导人,主席自然是最重视安全问题,所以他对于以建设“内陆枢纽型”城市为重点的建设方针是非常赞同的,不过他指出也必须要考虑成本,很多产业沿海城市有先天条件,我们还是要支持。
接下来是货币与资本问题。
李思华向主席介绍了她与史政福精心构建的,长期以战略核心资产为锚、短期以重要实物为锚的人民币体系。
她对主席说:“主席啊,我得承认,这个货币体系其实还有点勉强。采用这个体系,其实就是拒绝了很多的国际贸易。”
“为什么呢?因为货币是贸易及其它交易的中介,或者说媒介。货币本身没有价值,是一种信用,凭借信用,交易买卖双方通过货币这种媒介,一方买、一方卖,虽然终极标的大致是实物为主,但是没有货币的话,直接以物易物,就变得很麻烦。”
“麻烦在于,持有货币,是最灵活的,可以买、可以不买;可以买甲物,也可以买乙物,这可不像以物易物,只能是按照说好的物资进行交易。”
“所以很明显,人们会倾向于使用那种具有最高信用的货币,因为最保险,而且流通的地域和接受度最高,随时可以将此等货币换成自己想要的物资。”
“这就是美元,以及以前英镑的优势,甚至连他们的敌人,很多时候也只能使用他们的货币,因为自身的货币没有这样的高信用,例如苏联也许想买第三国的某种物资,但人家就可能不接受苏联的卢布,也不需要苏联可以提供出来以物易物的物资,只要美元。这种情况下,苏联也就只能使用美元购买,除非他干脆放弃从这个只接受美元的第三国购买。”
“所以几乎所有“贸易立国”的其它国家,不可避免地要加入一个国际主要储备货币的贸易圈,例如当前的美元圈或者英镑圈。但是“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但却是你们的问题。”美国或者英国掌握了发币权,不但可以因此向被迫使用美元或者英镑的国家收取了铸币税,而且通过美元和英镑就可以影响他国内政,美元或者英镑本身,就是他们在经济上最重要的武器。”
“例如,她前世,美国就利用其国内利率的变化,通过美元来向全世界收割。低利率的时候,大量发行美元,用纸张代表财富,在全球大量投资,其实他们无需投入物资,拿纸张印钞就可以。等到全球经济高涨,美国在高位出手其它国家的资产,然后美国抬高利率,美元就回流美国,全球其它国家就资产暴跌,等到足够便宜了,再降低利率,重新发行大量美元,又到其它国家投资,这就犹如潮汐一样,每一个潮起潮落,就是一个美国利用美元的收割周期。”
李思华叹息了一声:“前世的我国,不是不知道要被美国剥削,但在改革开放早期,极度缺乏资本、缺乏技术、国内人民没有消费力从而缺乏市场之下,也只能忍受着这样的弊端,进入美元圈,在美国的剥削之下,努力壮大自己,直到最后可以和美元抗衡。通过这种努力,到我穿越前,虽然已有摆脱的雏形,但最终的结果,仍然有待观察。”
“现在这个时空,我们怎么办呢?”她的精神振奋起来。
“我的决心是,向美元说不。为什么呢?”
“首先是新时空国家的基础是不一样。那个时空缺乏资本,这个时空,仍然缺乏资本,但情况好了很多,我和同志们前期在美国的努力,是大约40亿美元的初始资本,对于一个大国似乎并不起眼,还是一笔小数字。但很多时候关键的就是第一桶金,有了本钱就可以从小到大地滚雪球。工业基础建立起来了,就有了财富快速积累的本钱。”
“我前世缺乏技术,这个时空,已经不缺基础。使用这笔美元资本,充分地利用了美国和德国的大萧条经济危机,由此获得了欧美主要的基础工业体系,甚至是非常广域的,甚至远远超过了前世苏联从美国获得的工业基础,无论在深度上还是广度上。”
实际上,前世苏联支援我国建设工业,反而是阉割的。后来有专家总结说:“苏联给了我们建设图纸、生产图纸、工艺图纸、验收图纸,但是没有给我们原理来源图纸、以及工业参数来源图纸。而没有这些图纸,就是让你难以自我发展,让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反而美国资本家们,为了活下去,所有的技术都交底了,得到的工业科技,是彻底的。前世在大萧条期间,苏联一家的工业建设,大约占全球的45%,接近一半,而现在大约是三家均分,西华与苏联都差不多各1/3,而全球其它地区剩下1/3。
李思华解释了一下背景,然后继续说道:
“前世因为国民没有消费力,所以缺乏市场,这个时空,同样好了很多,因为有了资本基础,所以不再实行完全的“工农剪刀差”,消费能力得以积累,市场的规模也就能逐渐扩大。”
“资本、科技、市场这三大环节,既然相对于前世都有很大的改善,人民币也就有了向美元说不的本钱。”
“我预计二战后,美元圈的市场,并没有前世那么的压倒性的地位。一方面,是如果我们将东南亚吸纳入我国,他们就失去了未来的东南亚市场,一增一减之后,美国在东亚地区,几乎毫无市场;另一方面,我们的壮大,本身就将他们的市场比例往下压了不少;第三方面,在苏联和经互会的竞争下,他们暂时还不能像前世苏联崩溃后那样强势,也没有东欧市场。”
“所以二战后,美元虽然会替代英镑,成为西方主要的储备货币,但它会发现,其市场其实也只有南北美洲和西欧美元,以及残缺的日本、澳大利亚、剩余的几个亚洲小国。其余印度、非洲几乎没有消费力,对于美元的价值不大。”
“所以呢,未来美元的市场,也就是一个7~8亿人的市场,仍然是世界最大,但也谈不上压倒性,因为缺了两大块,苏联经互会和我国。在地缘政治上,我国势必与苏联有一定对立,但在货币和市场格局上,则存在着很大的互补性,以及彼此支撑对抗美元的价值,苏联人也会看到这一点的。”
主席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努力地用自己熟悉的逻辑,来理解李思华讲述的他比较陌生的货币格局。他笑着问李思华: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未来中美苏就有点像三国争霸,不过关系要复杂得多,在政治上,存在一定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对抗资本主义;在军事上,美国是个海岛,在亚洲大陆,陆地是苏联对抗我们,而海上,则是我们和苏联各自对抗美国海军的一部分;在经济和金融上,美国力图实现全球货币霸权,而我们和苏联则有联合对抗美元的可能。”
李思华赞许:“主席理解得好很透彻,未来我们是要与苏联有一定的联合,对抗美元霸权。”
第104章 社会主义玩不玩资本?
李思华补充说:
“由于这种货币上的格局,所以未来我们会有一段比较艰难的时期,最可能的是从1946年到1955年这10年,即美国从二战中腾出手来后的接下来10年左右。”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经济实力,预计到1955年美元圈的gdp大约是9000亿美元,而苏联经互会的gdp大约是3000亿美元,我们如果到1955年能有2500亿美元,那么我国加上苏联经互会,就超过了美元圈市场的一半以上,单单保持独立性,是足够了。”
“那么二战后的最初十年,我们实力还比较差的时候,如何保证我们的利益呢?美国肯定会对不愿意加入美元圈的我国,经济上严厉打压。坦白地说,美国人对于美元的利益,看重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其它,美国本质是金融立国的。”
李思华提出的策略,是“软磨硬抗,局部弹性。”她解释说:
“在东南沿海上海到香港的沿海城市群,设立为自由贸易试验区,即经济特区,允许使用美元,让美元资本在这些地区,可以发展。例如允许资本家在这些地区,以美元形式投资工业、商业和贸易,对进口产品设限,但对出口产品不设限,贸易区内可以收入美元、存款美元、支付美元。总体的策略,就是我们划出一个小圈,加入美元圈,这是向美国的示好,让他们以为,我们在尝到贸易的甜头之后,会不断地扩大对美元的使用,先麻痹他们10~15年。”
“这对我们不是没有好处,美元毕竟是全球仅次于黄金的“硬通货”,在1973年石油危机以前,是直接可以和黄金之间,以1盎司兑换35美元的价格进行直接兑换的。限制进口、鼓励出口,我们就会有顺差,一方面用来进口一些,对我们还有用的工业设备或者其它物资,另一方面,要将美元储备始终保持在一个比较低的幅度,多余的美元,则每年连续性地兑换黄金。”
“美国不会允许我们永远只在小范围内使用美元,他们会用各种方法,来逼迫我们对美元全面开放,这就需要硬抗了。总之,这是一场艰难的斗争,要准备好随时掀桌子。根本的原则是,我们自己几乎不投入资本,自由贸易区内,只有外国资本或私人资本,并且雇工,必须遵守我国的法律法规。”
“在自由贸易区之外,我们必须坚持完全使用人民币,不允许使用和兑换美元。那么这些区域就不对外贸易吗?我们不必因噎废食。”
“以物易物太笨拙了,很难进行匹配,也就很难扩大贸易。所以我们可以用一种比较聪明的办法,即货币互换。比如我们与经互会之间的贸易,完全就可以采用这种形式。”
“例如,苏联卢布不能国际流通,他们名义上的标价是1美元兑换5.3卢布,但黑市上几乎是1美元换12卢布,相当于1人民币兑换5卢布左右。那么我们折中一下,可以和苏联签一个货币互换协议,比如说是我们借给苏联100亿人民币,而苏联又借给我们400亿卢布。那么贸易就可以展开,苏联用我们借给他们的人民币来购买我们的产品,而我们用苏联借给我们的卢布来购买苏联产品。等到年底或者定期,对双方货币进行结算,重新补足100亿人民币和400亿卢布这两笔资本。”
“这样就能避免以物易物中的笨拙和不方便的地方。而且这种方法,完全不限于经互会成员国,对于其它的发展中国家,甚至是非美发达国家,都可以尝试。原因也很简单,我们交易对手之间,大家都缺乏美元嘛,美国虽然痛恨,但很大程度上也难以干预。”
货币的内容,对于主席比较陌生,但他听得非常仔细,也能够理解。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把手中的烟在烟缸中掐掉,深沉地对李思华说:
“这也是一场长期抗战哟,其艰难、复杂和危险的程度,一点都不下于真刀真枪,甚至尤有过之。一个失误、一次失败,就会有无数的老百姓遭殃,而国家的经济也会极大受损,发展就会遭到挫折。”
“现在我们的同志,对于这个领域非常陌生,对于货币的认识,往往还停留在货币是买东西的钱、是纸币上,这是我们知识上的一大缺点,尤其是从事经济工作的同志们,需要尽快地补上这一课。”
“我们不但要会打军事的战争,我们还要学会打经济的战争,重点就是货币的战争。”
李思华点头称是,她的阐述转向了从货币衍生而来的另一方面,即资本市场的问题。要不要设立资本市场,是更加复杂和关键的经济决策。她的说法是:
“前世的我国,应该说越发展到后来,对于发展资本市场的立场就越坚定。当然,两个时空的情况,现在已经差异很大,所以根据自身情况的抉择才是重要的。”
“让我们观察在这个时空可能的选择:如果参考苏联,他们是坚定地否决资本市场的,但我觉得他们所谓基于马列主义的思想理念,只是僵化的教条主义。”
“马列主义者对于资本市场的认识,首先必须确认一个根本的逻辑,即在社会主义时代,经济的运行细胞,是不是还是企业?”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明确的,社会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一样,企业仍然是经济运行的基本细胞。”
“那么企业靠什么运行?仅仅是生产线机器设备和人员吗?人财物三样,一样都不可缺,除了人和物,财即资本,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企业,必须依托于资本而运行,资本就是企业的血液。”
“企业不是仅有生产,企业生产,是为了在市场上交易,我们不可能用政府,来采购企业的全部产能,再对人民进行产品分配,没有一个社会做得到、做得好。苏联尝试这样做,但很明显,结果就是苏联,几乎只有服务于军事采购的重工业体系,其民用产品体系,包括轻工业体系,简直是脆弱不堪,产品粗劣,只能在国内使用,如果到国际上,那是毫无竞争力的,前世对他们民用工业的总结是,二十年如一日,几乎没有技术进步和改进的存在,除非国家拨发新技术和新产品,专门给一笔资金来改进。”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苏联的民用工业企业,最根本的就是得不到资本,他们得到资本的唯一途径,是银行贷款。而银行贷款都是政策性的,需要考虑风险,除了国家计划采购的产品订单,他们没有贷款的可能性,贷款还要承担利息和债务,对于企业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既然没有资本,谁还去考虑什么提升质量、创新产品、拓展市场呢?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现象,就在苏联不断地上演。即使是其政府有意改善,几乎也没有可能。政府又有多少资本呢?”
“相反让我们来看美国,在民用工业上,美国相对于苏联的成功,最关键的就是资本市场。”
“资本市场是什么?是1年以上即长期的直接融资。”
“优秀的企业于是无需银行贷款,可以从股票、债券等市场上获得资金。资本市场帮助企业,完成了三大任务:让优秀企业得到无需负债无需付息的长期资本,让有资本的投资者能够投资,让市场的交易去发现价格,达成企业与投资者之间同意的价位。”
“通过资本市场,美国相当于动员和汇集起了民间的资本,然后投资于优秀企业,他们获得资本快速成长,于是社会上逐渐发展起来一大群优秀的企业,他们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从而也就创造了新的巨大的资本,这是一种良性循环。”
“对比苏联,我们就可以发现,苏联的民间资本,除了存款,没有别的用途,而存款后,等到银行贷款,几乎只针对有把握的大中型企业和国家项目,对于小型的创业企业,几乎不可能贷款,连抵押物都没有,凭什么贷款?但是我们都知道,再优秀的企业,也需要从小开始生长,如果在婴儿的时候反而没有奶水,怎么生长呢?银行资金的匹配效率和宽度,是远远比不上资本市场的。”
“所以,美国通过资本市场,动员起了全社会的资本;而苏联单独通过政府,只能是动员一部分资本。这就在投资上拉开了巨大的距离,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说话之中,李思华观察了一下主席,他静静地思索着,皱起了眉头。
“当然私有制下,资本市场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创造富人。企业的老板和高管,最主要就是被资本市场激励,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的企业上市并被投资者接受,他们拥有的股权价值,就足以让他们成为巨富。资本主义企业的积极性,就是这样来的。”
“按照股市的价格发现规则,一般是通过市盈率进行估值,例如企业每年赚1000万,市场上按照20倍的估值,会认为这家企业的全部股权,价值2亿,而如果老板拥有20%的股权,他的股票就价值4000万元,相对于企业不上市的情况下他每年赚200万,20倍的增值,自然是让他瞬间暴富。”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魔力,是我们需要认真对待,而不是嗤之以鼻的真实存在,资本市场是资本主义的思想家、政客、经济学家们,认为美国资本主义相对于苏联社会主义所拥有的巨大优势。这里面有客观存在的逻辑和事实,不是嘴上随便否认,就能抹杀的。”
“所以我国的策略应该是怎样的呢?首先对于要不要资本市场,答案应该是肯定要。但关键就是我们的资本市场,不应该是对美国完全的模仿,否则我们就变成了私有制,还谈什么建设社会主义呢?我们要建设的,是公有制为主体下的资本市场。”
“资本和资本市场本身是中性的,资本可以投资于私有企业,也可以投资于公有制企业;资本市场可以对私有企业赋能,也可以对公有制企业赋能。这是基本逻辑。”
“资本市场的组织形式和运行逻辑,我们可以参考美国,无论是股票市场还是债券市场。我们要控制的,无非是两层。”
“第一层,我们规定所有达到直接融资门槛的企业,老板加高管的总股权比例,不超过5%(老板不超过2%),这已经大大限制了他们在资本市场可能的获利规模。”
“第二层,企业直接融资,资本是应该投入企业再生产,这部分我们不管,是企业融资的根本目的嘛。我们管的,是老板或者高管抛售股票获利的行为,不但要有类似三年之内不得抛售这样的管制措施,还要对于抛售获利进行高额的台阶式税收。”
“例如老板本身是2%股权,他理应得到每年企业的2%利润。但如果他抛售股票,例如抛售了1%即一半,按20倍市盈率他一次性得到了相当于企业年化利润的20%,则我们控制一个最高获利额,例如相当于企业利润的4%,那么16%比例的资金就必须缴税掉,即抛售股票,我们只允许他获得相当于2年利润比例的财富。”
“这样的限制,是要求老板和高管,只能从长期经营中获利,如果要一次性抛售,想获得巨额财富或者跑路,那么就要冒着巨大的损失。在我的前世,有很多企业股票上市后,老板和高管都是等着抛售了股票、自己有钱了就行,至于企业的长期健康发展,早就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