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78节
陆谦待白棠也好,况且也到了婚娶的年纪,还曾为了护着自家女儿,不惜与亲戚撕破脸。
态度就让人生疑了。
她不提还好,才提陆谦,林白棠便跟被人在身上扎了一针似的要跳起来,慌里慌张说:“阿娘,你乱说什么呢?谦哥哥能说什么?他什么也没说!你别瞎猜!”着急忙慌要推了她回去。
“不早了,阿娘赶紧回去歇着吧!
”
金巧娘对着女儿紧闭起来的房门,笑着回房,悄声跟丈夫议论:“你说怪不怪,我提虎子跟邓郎君,咱盆儿反应很平静,提到谦哥儿便慌起来,推着我出门,好像生怕我说出什么话。她心里……是不是属意谦哥儿啊?”
林青山其实很排斥女儿的婚事,想到女儿往后要嫁出去,就跟当年卓水生上门一般,心里莫名难受。后来妹妹嫁出去好几年,都生下孩子,他始终跟妹婿亲热不起来。
他在床上摊成个大字,舒服的叹气:“盆儿既没说她中意谁,咱们暂时都别着急允婚。反正宝棠还未成婚呢,总要大的成家,才能轮到小的吧。”
“你呀,舍不得盆儿出嫁吧?”金巧娘推了丈夫一把,顺便躺在他身边:“我这不是要仔细斟酌,好生挑个女婿嘛。咱们也不着急今年嫁出去,可也不能下手太晚,好的都让旁人挑走了,给咱盆儿选个歪瓜劣枣,将来日子过不好,揪心的还不是我们。”
巷子里现成的例子,方珍出嫁数年,最后还是和离归家,现在每日埋头在大肉铺子里干活,她每回去挑肉,都有些心疼这个任劳任怨的女孩儿。
林青山见此事无可逃避,边替妻子摇着蒲扇边分析:“盆儿要是嫁去方家,虎子从小便听她的话,公婆喜欢她,更不会找她麻烦,家里大小姑子都喜欢她,日子也过得舒心;要是嫁去陆家,他们一家子也厚道,不是拿捏挑刺的人家,盆儿跟谦哥儿也是从小长到大的,熟悉彼此心性,也能把日子过得好。邓家……听媒婆说得这般富贵,两家门户悬殊,真要嫁进去,谁知是福是祸,要不把邓家回了吧?”
金巧娘取笑他:“夫君当初跟我成亲,都没这么仔细斟酌挑过吧?轮到女儿倒是各种挑剔。”
林青山憨笑:“咱们当年成亲,你不嫌弃我家贫,已经是我上辈子积了福。嫁女儿自然不同,咱们盆儿随了你,天生灵巧能干,模样又出挑,自然要好生挑拣。”
“你少哄我开心!”金巧娘没想到,丈夫夸女儿的时候,还能连带着一起夸她,为着女儿嫁人,变得少有的嘴甜,轻捶他一记,嗔道:“再哄我也没用,陆家要是没动静,咱们也不能上赶着去嫁女。谦哥儿如今可是探花郎,多的是高门许嫁,盆儿要是真中意谦哥儿,还未必能如愿呢。”
她嘴里如此说,不过是世俗之见,婚配要男女双方条件相当,最讲究个门当户对,实质心里觉得自家女儿样样都好,配陆家的探花郎也绰绰有余。
夫妻俩床头夜话,随意闲谈,一夜倏忽而过。
天亮之后,林家人各司其职,开店的、上学的、衙门当差的、罗家上工的,各自出门。
林白棠的烧都降了下来,只是手脚还有些发软,但她心虚不已,连早饭都不曾用,便撑船去了罗家。
罗三娘子捧着她的小脸端详:“小白棠这副模样,跟个病西子似的,不是说了让你在家多歇两日嘛?”
林白棠没好意思提自己有意躲了出来,脱力般往她身上一靠,调侃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在家想姐姐想得紧,便早早来上工。”
罗三娘子不信:“你别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林白棠两手抱着她的细腰:“我能做什么亏心事?罗姐姐工钱开的不低,我在家躺着心不安?”
罗三娘子揽着她嘻嘻哈哈去吃早饭:“你来得早赶上了,不如一起用点。一会便去南北货栈入库,昨儿来了不少货,还没开箱呢。”
林白棠便老实不客气坐了下来,挟个虾饺咬了一口,外面彩霞已经进来传话:“衙门里胡师爷派了人来,说是昨夜有狂徒放火,烧了林姑娘在乐桥的家具铺子,当时店里值夜的伙计就报了官,把狂徒捆了起来,如今已经送进府衙了,跟姑娘说一声。”
罗家每逢年节便要往府衙送礼打点,罗七娘也嫁去韩知府同族侄子家中当了续弦,胡师爷更是没少收罗家的礼,但有风吹草动自然要上点心。
家具店开业之后,罗三娘子便借着罗帮主的名头,往官衙打点过。
胡师爷心里门清,自家东翁韩知府后宅家眷要在外面做生意,都要推个管事门人出去,店铺便挂在这人头上,背后真正的东家自然是知府家眷。
罗三娘子派人打点,便是在官府挂了号。
他一听便乐了,还拈须而笑:“罗家三娘子做生意倒有一套,连咱们夫人的招都学会了。”叮嘱袁捕头:“以后路过林记家具店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要是遇上闹事儿的管着点,咱们拿罗家的茶水钱,也得办点事啊。”
昨晚半夜家具店有人纵火,天亮之后,人犯被扭送到案,胡师爷接到报官,便赶紧派人送信。
罗三娘子惊讶道:“家具店被烧了?损失了多少?”
林白棠想起睡在一楼的学徒跟二楼的苗莺,忙忙问道:“可有伤到了人?”
彩露面露难色:“胡师爷派来的人也不太清楚,只说纵火的歹徒抓住了,至于损失跟人员伤亡,也没说就走了。”
林白棠早饭也不吃了,拉着罗三娘子起身:“不行,咱们先去家具店看看,再去府衙。”
罗三娘子被硬生生从早饭桌上拖下来,连忙示意侍候的丫环:“给我装两口,虾饺还有鸡油卷,枣糕都要,快快!”又宽慰她:“白棠,昨晚都烧完了,真要伤到人,或者店里全烧了,咱们现在去也晚了。不如吃饱肚子……”
“马车上吃也是一样的!”林白棠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了。
乐桥林记家具店门口,门窗都被烧得半残,连房檐也有火烧火燎的痕迹,想是灭火及时,才保住了店铺。相邻的几家店铺掌柜都站在烧得焦黑的门前,互相庆幸林记伙计警醒。
“要是一路烧过去,再刮点小风,我家店可就保不住了。”隔壁左邻绸缎庄的刘掌柜被吓出一身冷汗。
两家铺子就隔着窄窄的巷子,只容两人并肩而行,家具店大火卷起来,火舌很容易蔓延到他家店铺,丝织品易燃,后果不堪设想。
右邻开着书铺子的万掌柜比刘掌柜还要后怕:“你们两家铺面还隔着一条巷子,我们两家店铺可是共用一堵墙,只要家具店烧起来,我家店可就保不住了!”
万掌柜店里最为畅销的便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最得姑娘太太们喜欢,便有先逛了胭脂首饰铺子的女眷们,顺路来刘掌柜的铺子里买几匹好料子,路过家具店歇个脚喝口茶,悄悄儿打发丫环去隔壁书铺子买当季最畅销的话本子回家解闷,一套下来舒服又便宜。
为着方便这些女客们,家具店二楼最近辟出来一处茶室,又有后院煮饭的婆子烧热水,专供这些愿意花银子的主顾们歇脚。
万掌柜书铺子前店不留人,每天到点关门,只在后院留着个守夜的老苍头,还有几分耳聋,睡眠极好,呼噜打的山响,天上打雷都吵不醒,真要一路烧过去,恐怕得火烤了这老人家。
罗家马车一路疾驶到达家具店,罗三娘子还啃着鸡油卷,捶着胸口喊噎。林白棠着急忙慌拖着她下马车,两人站在店铺门前,各自松了一口气。
家具店外面瞧着烧得厉害,想是纵火的人在外面放了火,谁想上次苗莺提醒过之后,前店便一直有人留守,还在院子里放了储水的缸,火烧起来往返也容易。此刻门户大敞,便能瞧见店内摆放整齐精美的家具,似乎未受波及。
谢天谢地!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你不心焦,自有人心焦!……
苗莺见到林白棠跟一位年轻娘子过来,忙迎了出来,也是一脸后怕:“白棠,昨晚半夜我刚睡着,听得外面窸窸窣窣,悄悄开窗一瞧,楼下有人在倒桐油,看身影……看身影像盛表叔。”
她在陈家住了几年,因婚事才闹翻,如今吃着林家饭,转头却要把陈盛扭送进官衙,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林白棠便握住着她的手一起进去,听她继续说:“我心里一慌,轻手轻脚下楼去,叫醒了一楼睡着的伙计,等他在外面点起火折子,便一举开门抓住了他,果真是盛表叔!”
外面,林青山跟店里的木工师傅们都陆续到了,还跟门前站着的邻居几家店铺掌柜聊天,两名学徒抓住了陈盛,天刚放亮便将人送去官衙回来,此刻也向众人讲昨晚的经历。
姓张的伙计道:“当时正门已经烧了起来,火舌遇油轰的窜了三尺高,我们拉开门的时候,陈盛可能都没想到门后有人,转头要跑,被我们扑倒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什么烧光了一了百了,让林家赔个精光什么的。”
姓焦的伙计补充:“我们抓人,苗姑娘提水灭火。后来吓得我们再没敢合眼,
守着姓盛的一夜。他半夜还鼓动苗姑娘放人,还骂苗姑娘吃他家的喝他家的,最后却伙同外人欺负他!”
苗莺在陈家住了好几年,也的确白吃白喝陈家的米面,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林白棠听到外面俩伙计的话,暗暗同情她:“苗姐姐别怕,你在陈家住了几年,如今他家落魄了,你再接济回去,也不枉陈老太太养你几年,倒不必非要把好心浪费在陈盛身上,他可不承你的情。”
苗莺原本便觉得自己身份敏感,生怕林家人怪罪她忘恩负义,连陈盛也不肯放过。
可她如今端着林记的饭碗,总不能对陈盛视而不见吧?听林白棠一席话,满脑子混沌被劈开。她双眸大亮,感激不已:“白棠,我最近总想起姑太太对我的好,可又不想听盛表叔随意摆布。自姑太太过世,我做梦梦到她骂我是白眼狼,心里日夜难安。等回头我便买了肉菜米面,送到陈府去。”
林白棠便拉罗三娘子过来:“你还没见过罗家三姐姐,她便是彩云的主子。”
彩云的主子,不就是家具店的大东家?
苗莺上前见礼,带着罗三娘子在店内四处参观,还引她去楼上茶室歇脚。
自开业当日,罗三娘子来过,此后便懒怠过来,只派丫环彩云过来查帐,每三个月拿一次分红,实际的经营全由林家父女俩操心。
如今再看,处处井井有条,只家具摆放得有些挤,显然地方有限,只能尽力利用空间。
二人乘马车前往府衙之时,罗三娘子便问起:“白棠,你可有考虑过扩大家具店?”
林白棠早有扩店之意:“芸姐姐也觉得店里有些挤?我其实有考虑过,把木工坊搬出去,店铺前面摆家具,后面盖几间库房,放做好的家具,方便客人来了拿货,姐姐以为如何?”
林记的家具趁着漕运的船只跟粤闽之地的客商,已经远销外地。自接受了陈记工匠师傅跟学徒,木工坊也逼仄起来,着实不利于出货。
罗三娘子沉吟道:“匠门或者齐门附近,租房便宜,或者直接买房子也行,建个木工坊也使得。”
林白棠拊掌大赞:“芸姐姐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一时里商议得差不多,约了看房子的日子,便先去衙门处理纵火一事。
罗三娘子到得知府衙门,远远看到有人走动,疑惑道:“白棠,我瞧着那人怎的好像你阿兄?”
林白棠笑起来:“可不正是我阿兄嘛。”都不必再塞银子给衙差跑腿,扬声喊了一嗓子,林宝棠忙迎了过来,问起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他早晨晚来了半刻钟,家具店的伙计已经报完官回去了,连陈盛都被押去牢房,更不知自家店差点被烧了。
听得罗三娘子寻胡师爷,问起缘由,气得大骂:“姓陈的气量狭小,但凡能容人,也不必落到这番田地。”
他虽才来,却不是个多话的。比起同期一起招进来的其余七位捕快,也舍得打点送银子,腿脚勤快,已经同胡师爷混了个脸熟。
“我这就进去通报,你们先等着。”
林宝棠悄悄进去,跟胡师爷说了两句,对方让他带人进去。
罗三娘子见到胡师爷先施礼问好,又笑道:“林宝棠可是我这妹子的亲兄长,不瞒您老人家说,林记家具店便是他们家的。一事不烦二主,往后还要劳烦您老人家多照应呢!”
胡师爷没想到林宝棠竟与罗家有些干系,不由笑道:“这小子考进来的时候,可没提过三娘子,我竟不知都是一家人,往后自当照应!”
罗七娘子嫁进韩家,算得知府大人家中侄媳,如今罗家也可算得知府家中同族亲戚。
胡师爷与罗七娘子夫婿共事,对待罗家人自比过去更为亲近。
林宝棠便笑得憨厚:“我当时想着,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至于塞了多少银子才走通了门路,各自心中门清,都不方便拿到台面上来讲。
胡师爷便夸几句林宝棠,听到陈盛纵火一案,罗三娘子痛陈厉害:“家具店一侧是书铺子,另外一边是绸缎铺子,这要是三家店都烧起来,怕不得烧完一条街啊?这人心也太狠了!”
“如此包藏祸心,自然更要严厉惩处!”胡师爷接过罗三娘子推过去的两张银票,摆出公正严明的嘴脸:“此事不消三娘子操心,老夫定然会与大人道明纵火的歹徒之害,绝不姑息!”
两人要出来之时,胡师爷便道:“宝棠代老夫送送三娘子。”
忙完了纵火一事,两人再往南北货栈收货入库,盘帐清点,直到傍晚夕阳渐沉,罗三娘子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总算发了话:“可累死我了,明儿再干吧!”
林白棠指挥着伙计们入库,将货栈库房划出几个区,每间库房的货物从地域到种类摆放,还要定时查看保存状况,比如北方的皮子容易被虫蛀,粤地的陈皮遇上梅雨季便容易发霉,林林总总注意事项颇多。
她朝后倒在一箱刚运来的紫貂皮上哀叹:“芸姐姐,离着冬天还有好几个月,此时就运了皮子过来,不嫌早吗?”
身边侍候的丫环收拾了笔墨账簿子,罗芸趁势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你懂什么呀,那些夫人太太们真到了落雪时节,再寻好皮子便晚了。这一箱紫貂收到要紧地方,回头卖个好价钱!”
两人检验自己大半日辛苦的战果,便如将军巡视领地一般,还互相揉捏肩膀腰肢,外面有伙计来通报:“三娘子,陆探花来了,说是寻林管事。”
林白棠:“……”
她都已经躲到货栈来了,还追了过来啊?
“你就说,林管事不在,忙完早走了!”林白棠面上浸出一点胭脂色,催促伙计:“让陆探花自己回去吧。”
伙计踌躇:“林管事,陆探花说他已经问过了三娘子身边的人,知道你今儿在货栈盘货呢!”
林白棠向罗三娘子进小人谗言:“芸姐姐,你身边的丫环嘴巴可不牢靠啊,你要严查!”
罗三娘子笑弯了腰:“你们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不是自来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忽然便生份起来了?”
“我们几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林白棠暗暗埋怨陆谦胡说八道,害她现在很不自在,甚至有种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感觉。
罗三娘子轻点她额头:“小白棠,在我面前还打什么掩护呢?得了吧我可不是瞎子,瞧得见你们闹什么故事!赶紧去吧,省得让你的探花郎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