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76节
陆谦松开手,去端了盆水过来,不但洗了自己的手,还替林白棠洗手:“方才是我太着紧了,你细想,反正早晚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不熟悉的陌生人,还不如嫁给我?”打定了主意先把人诱拐回家再说。
林白棠与他相处,还从来没这么不自在过:“谦哥哥,你以前也不似这般,张口闭口便是嫁娶,怎的忽然转性了?”
陆谦重新坐下来,难得与她推心置腹:“你怎的知道我以前没想过?不过是以前学业未成,你年纪又小,时机不到而已。”他轻笑:“现下我已经参加完了科考,也幸得了功名,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两人相对而坐,他眼中柔情一览无余,林白棠也不知是头顶的日头太热,烘得她头脑发晕,还是眼前一同长大的少年目光太过灼热,竟让她额头都要冒汗,心头升出燥意,竟有种无处可躲的窘迫,还有说不上来的奇异的感觉。
“谦哥哥,婚姻之事不可自专,总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吧?”饶是林白棠向来认为自己嘴皮子利索,此刻也有些应对支绌,顶着少年从未展现过的热烈眼神,她觉得自己可能又烧起来了,勉强找了句借口来推脱,很想躲进屋中阴凉地儿藏起来冷静冷静。
“你猜我要是请了媒人上门,林叔林婶子会不会拒绝?”
林白棠:“……”
她算见识到了这人的执拗。
陆谦见小姑娘被自己吓到满面通红,眼神躲躲闪闪,不由叹了一口气:“白棠,我亲自向你提,只是想征求你的意见。你要是同意,后面自然有媒聘之礼。你细想想,从小到大,我对你好不好?”
林白棠拉起夹袄,将自己闷头裹起来,隔绝了他的目光之后,好似也隔绝了那层不自在。
她的声音闷闷的从夹袄后面传出来:“自然是好的。”
陆谦循循善诱:“你想,要是将来你嫁人,嫁个不认识的男子,既不知他的性情,也不知他父母的性情,还要慢慢揣摩他的性情,还得迁就迎合他,也不知两人性子能不能契合。比起嫁这样的男子,你我成亲,要省多少事儿?”
盖在脸上的夹袄被拉了下来,林白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与其嫁别人慢慢熟悉,不如嫁你比较省事?”
陆谦被她这话噎住,差点要捂着心脏喊冤:“并非省事,而是我心悦于你!”
“我心悦你!”他郑重申明:“要是省事,你嫁我跟嫁虎子有何区别?你都熟悉我们俩的性情,不拘我们哪一个,都不会委屈了你。”
林白棠瞪着她无辜的大眼睛,这些话入了她耳,再从脑子里过一遍,面色更红:“你!你以前也不这样啊!”说这些羞人的话!
他不止说话,还不屈不挠的伸手过来,非要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握惯了毛笔的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长成了青年男子有力的手掌,修长的手指牢牢包裹住了她的小手,笑着叹息:“白棠,那是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呀!”
“长大了都会变。我会变得想要日日跟你在一处厮守,见到旁的男子靠近你,讨好你,变得神魂不守,变得患得患失,生怕你被野男人拐跑了!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什么野男人?你胡说八道!”林白棠被他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你……我可没变,在我心里你跟虎子都一样,还是小时候护着我的邻家哥哥。”她咬唇,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暗想陆谦真是太坏了,没来由说这些话,害得她也变得好奇怪。
可她坚决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慌!
陆谦却不肯放过她,非要追问:“比起虎子,我们俩是不是更合拍?”
“我没比过!”林白棠嘴硬不肯承认,心里却不免要暗暗比较一番,发现果如陆谦所说,她跟虎子玩的是不错,可真要论知心,似乎陆谦更胜一筹。
她从小开蒙,便是陆谦所授。
后来但有烦难之事,总也想找他讨个主意,只除了自家阿兄要查生父死因之事,两人之间算得上无话不谈。
“那你从现在开始比,也不晚。”陆谦还要坏心眼的强调:“只跟虎子比啊,那个姓邓的就算了,他家是豪富,可不知底细,将来说不定三妻四妾,后宅子乱得跟罗帮主似的,不知道有多少苦头。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现成的例子放着,不用白不用。
陆谦在罗家出入也有不短的日子,虽不喜打听罗帮主后宅之事,可总能听到只言片语,或者罗辰有时候也会气嘟嘟的向先生告状。
便是开解小弟子,他也略有耳闻。
林白棠板着通红的小脸,努力要震慑住眼前的宵小之徒:“你松手!”
陆谦顶着她色厉内荏的目光松开了手,又摸摸她的脑袋:“你再睡会吧,我去给你煎药。”
煎药的红泥小炉便放在廊下,药材也泡在砂锅里,他熟练的引火摇扇,还笑着看她,状似好心在开解她:“白棠,你也别多想,往日咱俩怎么相处,往后还怎样。”
别多想?!
林白棠拉起夹袄蒙住自己的脑袋,让她别多想,他倒是别多嘴乱说啊!
夹袄隔绝了外面的目光,听着他在旁边发出的轻微响动,林白棠满脑子都是他方才所说,恨不得嚎一嗓子拨开眼前云雾,可他还在旁边,真要弄出什么动静,可不得让他笑话。
出于可笑的,说不出来从哪冒出来的自尊心,她强逼着自己别闹出个辗转反侧的动静,四肢僵在躺椅上,脑子里却万马奔腾,全都乱了。
陆谦
边摇着蒲扇熬药,边注视着躺椅上安静蒙住脑袋的小姑娘,内心感慨,他从小呵护着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与此同时,林记小食店也迎来了两名特殊的客人。
许是林白棠红鸾星动,店里过了午饭的当口,食客散尽,金巧娘还在后厨收拾晚饭的食材,毛思月擦完外面的桌子,进来之后神色奇异道:“掌柜的,外面来了两位客人。”
金巧娘正检查着洗菜的婆子收拾干净的猪蹄,生怕指缝间还留有猪毛,免得倒时候做熟端上去引得食客反胃,专心掰开蹄甲缝隙,头也没抬的问:“点了什么菜?”
毛思月语声有异:“她们……没点菜,想请掌柜的出去见一面。”
金巧娘不耐烦:“既不点菜,就是跑来闹事的?”
刚包完馄饨的龚氏不安起身:“要不我去瞧瞧,一个老婆子他们也不能奈我何。”
“阿娘你别去。”金巧娘在围裙上擦擦手,才要出去,毛思月迟疑道:“来的好像是两家请的媒婆。”
“媒婆?”婆媳俩大出意外,龚氏便坐了回去,金巧娘整理衣裳往外面走去。
已经过了饭点,林记的店里很是安静,两媒婆各自占据一桌,穿着紫衣的媒婆先问:“敢问妈妈来给谁提亲?”
红衣的媒婆傲然道:“听说林记掌柜的有个闺女生得花容月貌,老身奉了邓家之意,前来提亲。不知妈妈呢?”
紫衣的媒婆也很有底气:“你说的林家闺女,跟我提亲的方家儿郎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俩孩子颇为投契,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你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金巧娘出来之时,这俩媒婆已经各自打听过对方提亲之人,见到女方母亲,忙忙起身,殷勤道:“老身受人请托前来提亲。”
“两位妈妈请坐。”金巧娘请了两人落座,又喊毛思月上茶。
茶水齐备,金巧娘才问道:“不知两位妈妈受托的人家是?”
两媒婆忙将自己受托的人家摆出来。
红衣媒婆底气很足:“邓郎君年龄相当,家世显贵,店铺良田无数,只因瞧中了你家姑娘,便生出婚娶之心。你家姑娘要是进门,便是当家少奶奶,擎等着享福。”
紫衣媒婆热络道:“金掌柜别急,我是受方家之托前来。曹嫂子可是说了,她家虎子自小跟你家闺女玩到大,很是投契。两家人也互相熟悉,都知道对方家底,正是门当户对。你家闺女要是进了门,便在娘家眼皮子底下,再说她家小子可不敢欺负你闺女,真要给你闺女受气,她便亲自揪着儿子来你家,任凭你们夫妇处置!”
红衣媒婆一听,原来两家知根知底,她可是拿了邓郎君的大笔银子,要是真能成事,将来可还有谢媒钱,更不能让方家坏了她的好事。
她当即反驳:“金掌柜要想让你闺女过上好日子,可不能听着门当户对嫁得近就心动。天下间过日子,跑不过一个银子,邓家银子成山成海,邓郎君又年轻,承诺要对你家闺女好,只要能娶到你家闺女,什么条件都可以提。金掌柜可想好了,你家闺女过上好日子,可就在你一念之间。”
第100章 第一百章难道往日拜错了庙头?
两媒婆为着说动金巧娘,各自滔滔不绝,历数自己受托而来的男方家中优势。
金巧娘被俩人吵得头疼,出言制止:“两位妈妈别吵了,这件事情等我回去再想想啊。”先打发了两媒婆回去。
她回厨房继续干活,龚氏问起男方家人,她道:“一家是虎子,另外一家是姓邓的郎君。”
龚氏恍然大悟:“昨天盆儿发烧,还是邓郎君马车送回来的,高高大大,瞧着很是精神。”原来那年轻人有求娶之意,才殷勤备至。
家中有嫁得好的先例,林青枝自婚后便过上了呼奴唤婢的日子,比自己辛苦赚钱养家糊口要强。
金巧娘心疼女儿,在知根知底与富贵日子之间犯起了犹豫:“等夫君晚上回来再商议吧。”
一家有女百家求,倒也不必着急忙慌定下来。
方家请的媒婆出了林记小食店,转头便拐进了芭蕉巷,进了方家去寻曹氏。
“曹嫂子,林家女儿不愁嫁啊,老身去小食店没多久,便有一位姓邓的郎君也托了媒婆,听那婆子说邓郎君良田店铺无数,银子更是成山成海。”
她原以为是两家大人有意,请媒人上门不过走个过场,谁知金巧娘的愕然不是装出来的,媒婆也很疑惑:“感情你们两家事先没有通过气啊?”
曹氏没想到自家请的媒婆同日还能撞上别家的媒婆,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竟然有了变数。
巷子里两家男孩儿同林白棠一起长大,她原来也在观望。等到陆谦高中探花,便彻底放心。
陆谦将来要做官,定然会娶官家贵女。
林家平头百姓,同自家门当户对,两家孩子也相配,哪知半路还能杀出一位家资富贵的邓郎君。
“我这不是想着,先请媒人上门,探听林家的口风嘛。”曹氏追问:“金掌柜可说什么了她没有向邓家许婚吧?”
媒婆道:“那倒没有。只是听那媒婆夸耀,谁家遇上这样大富的儿郎,当娘的不动心也很难。”
曹氏塞一把铜子给她:“劳烦妈妈多跑两趟,等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林家院子里,林白棠原本强迫自己别动,也不知是太阳晒得暖和,还是发烧之后容易入睡,她躺着躺着便睡了过去,再醒来便听到阿婆跟邓英的声音。
龚氏包完了馄饨,记挂着生病的孙女,便早早从店里回来,踏进院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小孙女蒙头盖着袄子睡在躺椅上,几步开外探花郎正摇着扇子,照看着煎药的炉子,可目光却只注视着睡着的人儿,还笑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傻气。
见到她进来,陆谦才敛起笑意,难得露出窘迫之意,小声说:“林阿婆,白棠睡着了,我方才摸过她的额头,还有点烫。”
龚氏见廊下还放着一篮子金灿灿的枇杷,许是今日两家媒婆上门的缘故,她心里暗自嘀咕,总觉得谦哥儿对自家小孙女也有些意思。
以往不曾注意到的细节,等到小孙女生病,半天跑了三四趟,还关怀备至特意买了枇杷来润喉,几时见探花郎对旁人这么体贴关怀了。
“这丫头生着病,倒累着谦哥儿照顾她。我在这守着,你先回去歇息吧。”龚氏催陆谦,见他一步三回头,往躺着的人儿身上瞄了好几眼,可惜小丫头睡得无知无觉,不曾见到这样的一幕。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龚氏便摇着蒲扇,坐在廊下乘凉,一盏茶的功夫,院门轻叩,她还当陆谦又转回来了,心中暗笑少年郎的心思,开门时还笑话他:“盆儿就是受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话未说完已经愣在当场。
林家院门外,停着一辆朱漆描金的马车,正是昨儿送林白棠回来的那辆,敲门的正是邓英。
他见到龚氏,嘴巴很甜:“阿婆,我是白棠姑娘的朋友,昨儿送了她回来,咱们见过的。想着她病得厉害,也不知好些没,便想着上门探望,略备了些薄礼,莫要嫌弃。”
龚氏才知道邓英请了媒婆上门,按着媒婆的脚程,恐怕前脚出了林记小食店,后脚这位邓郎君便上门来献殷勤。
“邓郎君进来喝杯茶吧。”龚氏心道,小孙女这红鸾星动,动静着实有点大。
邓英身边跟着的两小厮捧着礼物轻手轻脚进来,龚氏打眼一瞧,发现都是各色吃食,不贵重却挑得比较用心,有不少都是林白棠往日喜欢在街上买回来的吃食。
也不知是邓英跟小孙女来往密切比较熟悉,还是他花了一番功夫打听,不得而知了。
小厮将东西放在廊下小几上,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邓英便顺势坐了下来,目光虚虚往院中睡着的人儿身上掠
过,小声问龚氏:“白棠姑娘喝过药,可轻省些了?”
龚氏道:“昨晚烧得厉害,今儿好些了。”她起身:“邓郎君稍坐片刻,老身去泡茶。”身影很快消失在厨房。
邓英坐在林家廊下,但见小院干净整洁,墙上架子上苍翠的爬藤长得油绿茂盛,日子安逸的让人能忍不住要沉溺下去。
她睡得香甜,一只手盖在夹袄下,另外一只手却从躺椅上随意的垂落下来,腕间一只缠枝莲纹的银镯子一同垂落。
玉指纤纤,日头底下皮肤白到仿佛要透出光来,让他忍不住手指微动,很想捉来握一握。
他怀里揣着一只镶嵌着红宝的金镯子,原是准备等媒婆说成了这门婚事,他想亲手送给她的,早早便挑好了款式,督促银楼的工匠日夜赶工,精雕细琢做出来的。
此刻她睡得无知无觉,他心中的冲动却几乎要按捺不住,轻手轻脚挪了过去,蹲在躺椅旁边,掏出了金镯子,正欲换下她手上那只银镯子,忽听得龚氏的声音响起:“邓郎君?”
邓英迅速将金镯子塞回袖中,假意替她掩一下夹袄:“白棠姑娘的衣裳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