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71节

  杨叶听着亲娘的话渐渐离奇,什么叫“有的是办法”?难道教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果真去做勾引男子之事?
  杨蝶捂着额头,气呼呼反驳:“阿娘说有的是办法,怎不早点告诉。我们现在都被表哥赶回家了,这时又说。”
  杨叶忙去阻止妹妹,想要让她别逞口舌之快,却听得“啪”的一声,杨蝶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紧跟着又是巴掌声起,杨叶的半边脸也是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不敢掉泪,深知自家娘亲的泼辣秉性,只要气不顺便要发泄出来,她们姐妹俩从小没少挨打,可惜杨蝶性子冲动,总也学不会忍让顺从。
  姜氏原本就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忤逆之言,连着送出去两巴掌,骂得更凶了:“去陆家住了几日,旁的没学会,倒学会顶嘴了?”
  她拧住杨蝶的耳朵,感觉自己使力太狠,掌心有点疼,索性抬脚踹她:“小娼妇,谁给你撑腰呢,惯得你上头抓脸。你要是有本事,做个进士夫人回来,我倒高看你一眼。机会摆在眼前,还灰溜溜被人赶回来,你倒有脸了?”
  杨蝶在陆家便憋着一肚子委屈,七个不顺八个不服,对陆谦有满腹意见,对方不理,她也不好发作。
  谁知回家来被亲娘揪着耳朵连打带骂,眼泪簌簌往下落,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哭喊道:“我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本事?你要去姑姑家作定了这门亲,才算你的本事,何必拿我撒气?”
  以往姜氏打骂两个女儿,也是闹得鸡飞狗跳,家里不得安宁。不过杨蝶的话倒是提醒了姜氏,她冷笑道:“你个没本事的怂包软蛋!我要是你,半夜摸进你表哥的房里,脱了衣服躺到他床上去,我看他娶还是不娶?!”
  杨叶震惊的看着她:“阿娘——”她先前的猜测被姜氏公然说出来,连一点遮掩都没有:“阿娘,这样嫁进去,能有什么好?”
  姜氏洋洋得意,狠狠啐了她一口:“呸!我怎么生出来你这种懦弱无能的女儿。”
  她早算好了陆家人的性子,此时叉腰骂道:“杨桂兰性子软好拿捏,陆文泰不过是个破落户,当年娶杨家女的时候,还是个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还想着赶考入仕呢。后来家道败落,还不是撑着条破船去卖东西,一辈子都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敢说什么?到时候事情做成,陆家不得一床大被遮羞,将人娶回家去!过个三五年,大胖孙子满地跑,一家子谁还去翻旧账?”
  杨叶被亲娘吓到,杨蝶却被亲娘说得脑子发热,暗恨自己之前太过矜持,语带哭泣:“你不早说!”
  姜氏一边一个,扯着女儿们要去陆家讨个公道:“到时候你们只管哭,我想办法让你们留在陆家,不管哪一个成了,便是进士夫人,将来有你们的富贵日子!”
  杨叶不肯,几乎是在央求姜氏:“阿娘,我们刚从陆家回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不如就此撂开手,往后还像从前一样,各家过各家的,好不好?”
  “不好!”姜氏发了狠:“我们家里外只出了这一个读书种子,还一举考上了探花,外面可都传开了,不趁着这时候抱紧,难道等他娶了新妇,你们去做妾不成?”拧着杨叶的耳朵,生生把人扯出家门。
  陆家送走了杨氏姐妹俩,新买的吕氏母女手脚勤快,大清早便起来洒扫庭院,准备早饭,家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陆家人难得安闲下来。
  杨桂兰笑着跟女儿说:“以往没瞧出来,谦儿还是个能拉下脸的主儿。”他们夫妇面皮薄,再介怀兄嫂当年不肯援手,也不会把气撒在孩子头上。
  陆婉捂嘴笑:“谦哥儿面情可不软,他只是平日斯文有礼,都当他好说话,其实不然。他认定的事情,可从来不会放弃。”
  母女俩消消停停吃过早饭,还在院里剪剪花枝,忽听得巷子里吵闹声起,不禁相顾愕然:“外面怎么了?”
  杨桂兰隐约听得外面似乎是姜氏的声音,有些惊讶:“我怎么听着,好像是你舅母的声音?”
  母女俩急急往外走,出来打眼一瞧,顿时惊呆了。
  但见姜氏还带着女儿,正站在林家门口撒泼,而陆谦身后护着白棠,已吵得不可开交。
  陆谦一大早送走了表妹,去了罗太太昨儿提及的园子里,跟罗三娘子商量家塾改造事宜。
  罗太太敲定了大事,便将此事全权交于罗芸。
  罗三姑娘深得其父用人之精髓,抓大放小,于是拖了林白棠一起去。
  林白棠早晨出门,跟陆谦在河岸边分开,谁知还没一个时辰便又汇聚在一处,三人一起在园子里勘察过,还带着砖瓦匠,划出了建家塾的地方,除了要开个侧门,方便读书的孩子们出入,园子跟家塾之间也要预留一个小门,防着罗帮主心血来潮,去视察儿子的学业。
  新建家塾,必还要添许多桌椅,给先生预留休息的房间,床榻小几之类也要添。
  林白棠跟着罗芸,随身还带着纸笔,边走边记。
  罗芸则询问先生的要求,三人配合默契,敲定各项事宜,便各自归家,自然是陆林同行。
  陆谦跟林白棠一路说说笑笑回到芭蕉巷,两人站在林家门口的楝树下,还在细聊罗家家塾之事。
  紫色的花瓣不时飘落下来,落在二人发间衣上,陆谦说着话停下,替她摘下发间花瓣,林白棠便笑着让他弯腰,踮起脚尖替他清理头顶发间的落花,忽听得身后妇人尖利的声音传来:“姓林的小贱人,你在做什么?”
  林白棠愕然回头,但见胖大的陆家舅母气势汹汹远远走来,身后还跟着杨家姐妹俩。
  陆谦眉头拧起:“这是?”
  姜氏来奔丧时,他已进京赶考,还不曾见过这位舅母。
  林白棠:“那是你舅母。”
  陆谦远远见到杨家姐妹俩,便明白这位便是姜氏了。
  姜氏到得近前,一把去扯陆谦的胳膊:“谦哥儿,你怎的跟这狐媚子在一处?”
  她们母女一路从萧王庙附近赶过来,才到了芭蕉巷口,远远便瞧见楝树下站着说话的少年男女。
  少年温雅俊美,少女明媚灵动,若是不相识之人,倒可赞一句金童玉女。
  可杨蝶的一句话打破了姜氏的平和:“阿娘,你瞧表哥跟姓林的在一处呢。”有说有笑,瞧来刺目。
  姜氏哪里还有心情欣赏,当即便跟点燃的爆竹般冲了过来。
  “狐媚子?”陆谦眼里冷色浸透,握住了姜氏的手腕将她扯开:“舅母慎言,怎可随意侮辱他人?”感受到她来者不善,下意识将林白棠护在身后。
  他不护姜氏都气不平,何况还将人护在身后,姜氏顿时炸了,跳起来便要抓林白棠的脸:“这个小娼妇,仗着一张脸蛋漂亮,谁知道背后都做什么勾当,学了什么狐媚招数!谦哥儿,你可是读书人,千万别被她勾引了!舅母今儿便抓烂她的脸,让她往后再也没办法见人……”
  她满嘴污言秽语,直奔着林白棠而去,却在中途被陆谦拦住。
  陆谦紧抓住她伸过来的双手,语声里含着恼意:“舅母,麻烦你嘴巴放干净点!”
  他虽是读书人,但东台书院也学君子六艺,又是个年轻男子,正是力盛之时,别瞧着是位文弱书生,双手却跟铁钳似的,牢牢钳住了姜氏,让她使尽力气也够不着身后护着的人。
  林白棠从小就不是个温软可欺的性子,听她骂得难听,自要还回去:“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我敬你是陆家的亲戚,没想到还敬出错了。我瞧着你一把年纪,原来是恨自己嘴脸丑陋,见不得别人花容月貌,心生嫉妒便要找个借口毁了吧?你出门之前都不照镜子的吗?也不怕出来吓到别人!”
  两人上次见面,还能维持表面的客气。
  林白棠虽然觉得陆家这位舅母打量她的眼神不太友善,
  但两家无亲无故,又是在陆家丧事上,便有意忽略,谁知杨家姐妹回去,倒害得自己招骂。
  ——感情这疯妇上次便已经对她起了忌恨之心了。
  姜氏没想到会被陆谦硬拦着不能成事,顿时气血冲脑:“谦哥儿,我可是你嫡嫡亲的舅母,你怎可护着这小娼妇?她生得这勾人模样,你可别被她骗了!舅母都是为了你好,快快放开,我替你好生教训她!”
  陆谦多年的好涵养都被姜氏给打破,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狠狠往后一推,若非杨家姐妹俩齐齐扶住,姜氏许会摔个屁股墩。
  “舅母,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谁好谁坏,也用不着你来教导!你要来我家作客,该有的礼数还麻烦你遵守,跑到这里来撒泼,像什么样子?”
  姜氏没想到这外甥不知好歹:“谦哥儿,我可是为着你好!你一个读书人,沉迷美色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林白棠听着这话虽然怪异,但气恼姜氏的无礼,便从陆谦身后探出个小脑袋,骂道:“你这话说得奇怪,不沉迷美色,难道要沉迷丑色?”她还阴阳怪气:“你这么一大把年纪,长得丑就算了,还心毒,大半辈子没人重视,连家里人见到你撒泼也只有逃跑的份儿吧?”
  陆谦扭头,只觉得白棠跟只小斗鸡似的,胖大的姜氏能裁出来两个她,小姑娘却不肯吃亏,扒拉着他的腰带回嘴对骂,又好笑又可爱,他极力憋住要涌上来的笑意,防着姜氏突然发难。
  这话可算是击中了姜氏的七寸,激得她眼里都要冒出火光:“小贱人,你说什么呢?”
  林白棠可不惯着她:“老贱人,你说什么呢?”
  两人互相对骂,竟无人相让。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你是不是迷恋上了林家那小……
  杨桂兰跟陆婉出来的时候,两方正骂得如火如荼,姜氏嚷嚷着:“小贱人,等我撕烂你的嘴,再让你胡咧咧!”骂得不解恨还要上手。
  陆谦牢牢护着林白棠,对姜氏的无理取闹十分反感:“舅母,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何必找不相干的人撒气?”
  姜氏气得眼前发黑——不相干的人?
  要不是林家的狐媚子,她家俩女儿总有一个能当上进士夫人!
  “谦哥儿,你是眼瞎心盲,还是没见过女人?就这小贱人的猖狂样儿,真要嫁了你,将来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妖!等我替你收拾了这个小贱人,咱们再论道理。”
  林白棠听到她满嘴胡吣,什么“嫁了你作妖”之类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还再论道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吗?”
  这话着实过于粗俗,直惊得杨家姐妹俩都瞪着她,还偷瞧陆谦的神色,暗想他读书人讲究礼节,恐怕听不得这话。
  谁知陆谦丝毫不以为意,拦着姜氏不撒手:“舅母要想撒泼,麻烦回你自己家去撒,这是芭蕉巷,可不是杨家老宅!”
  杨桂兰起先被林家门口的一幕惊到,待见到林白棠跟陆谦毫不退让的样子,暗道要坏。
  姜氏自嫁进杨家,横行夫家几十载,如今长子都已经娶妇,常日守着店铺过活,她还时不时要上布庄去找媳妇的麻烦。
  她统共生了四个孩子,长子下面是双胞胎女儿,临了还有个幺儿,如今也在外面私塾里开蒙,连同杨桂兰兄长,全家都要听她号令。
  在杨家威风使惯了,原以为陆家人好拿捏,谁知碰上了陆谦跟林白棠这对小冤家,分毫不让,让她折戟生恨,恐怕更要闹得没完没了。
  “大嫂,你几时过来的?这是做什么,怎的跟小孩子在外面闹起口舌来了?”
  杨桂兰忙小跑着过来,还想拦着姜氏,说几句好话把人哄回去:“他们小孩子不懂事,大嫂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家去喝口茶吧!”
  姜氏是个从不肯吃亏的性格,被林白棠骂得脸臊耳热,自是听不进去杨桂兰息事宁人的话,推开小姑子便要去撕林白棠的嘴:“我今儿非让这小贱人尝到一点厉害不可,不然她还以为谁都能骂!你赶紧拉开谦哥儿——”
  杨桂兰反而去拉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大嫂,你在林家门口打白棠,说不过去的。有事咱们回家去说!”
  姜氏恼得厉害:“我管他谁家门口,今儿要是不撕烂这小贱人的嘴,我这口气消不下去!”她气势汹汹,有小姑子拦着,嗓门反而更高了。
  闹得这般厉害,早惊动了四邻,也有站在自家门口瞧热闹的,还有知机的早跑去林记小食店通风报信。
  金巧娘正提着菜刀剁四喜丸子,听到自家女儿被人欺负,提着菜刀便冲了过来,远远瞧见自家门口闹成一团,姜氏骂得脏,大步跑了过来,扬声喊道:“哪个泼妇要欺负我女儿?”
  她对上前婆母王氏,那是碍于林青山的面子才要装乖。可听说有人欺负自家女儿,可是半点不会收敛,菜刀上还粘着肉屑,便挥到了姜氏面前:“你再骂我女儿一句试试?”
  姜氏眼前刀光闪过,下意识往旁边去躲,正踩在杨蝶脚上,疼得小姑娘“哎呀”一声,抱着脚直跳起来。
  依着杨蝶对母亲的了解,两个姑姑加起来都不是自家娘亲的敌手。她暗暗幸灾乐祸,觉得林白棠也有幸要尝到自家亲娘的巴掌,正袖手站干岸,看戏看得欢,脚趾差点被踩断。
  金巧娘一柄菜刀舞得虎虎生威,直劈姜氏的面门:“老娼妇,你方才骂谁呢?站在我家门口欺负我女儿,谁给你的胆子?今儿老娘跟你拼了,不砍豁了你的嘴,算你厉害!”
  姜氏泼妇惯了,骂得兴起上手打人都成习惯,没想到冒出来个金巧娘,不按流程走,还没骂两句便动起菜刀,刀刀要砍在她的面门上,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常言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蛮横的姜氏碰上不要命的金氏,只觉得腿脚发软,踩倒了自家俩女儿,连滚带爬远离了林白棠,听得身后菜刀声都快到她后脑勺,一头便向着陆家大门冲了过去,还听到金巧娘远远骂道:“再让我听到你欺负我家白棠,小心老娘的菜刀专砍你个王八脑壳!”
  姜氏冲进陆家,反身便关上了陆家大门,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总觉得再晚跑一刻,腿筋都要被人砍断。
  林白棠从陆谦身后跑出来,抱着自家亲娘的胳膊,满眼星星:“阿娘,你真厉害!”整个人都粘到了金巧娘身上。
  金巧娘一身油烟,手里还提着菜刀,空着的手食指轻点在女儿额头:“你个怂包,在家门口被人欺负!”骂一句又心疼,揽住了自己女儿:“我盆儿被吓到了吧?你没见过这种无理取闹的泼妇,长了一副猪脑子,跟她讲理讲不通,只有拼命她才能老实!”
  林白棠抱着亲娘的胳膊只一味傻笑,又变成了那个乖乖巧巧的女儿:“别人的阿娘这么吓人啊!还是我阿娘好,温柔又疼人,还会做好吃的!”
  杨叶:“……”
  你阿娘温柔?
  提着菜刀要跟人拼命,这叫温柔?
  杨蝶仿佛被林家母女当众喂了一口苍蝇,恶心的都要吐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小声嘀咕:“你阿娘才吓人!”还生怕被金巧娘听见,讲完赶忙捂住了嘴。
  可是金巧娘爱怜的护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好像猫妈在舔舐着自己的猫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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