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43节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白棠吃什么长大,怎的脸蛋……
罗少帮主嚷嚷不止一次,想要于武学一道有所建树,不过他家中父母强烈反对,只能在外面逮着个练武的便舍不得放手。
方虎从身后抽出根三尺来长的棍子给他,罗少帮主如获至宝,提着棍子恨不得即刻站在船头比划比划。
船行至黄天荡,值此盛夏之际,放眼望去,荷塘连片,莲叶田田绿,莲馀片片红1。
莲塘水浅,小舟难行,几人系舟下船,拿下船上木盆背篓,寻找合适的地方准备挖藕。
此时已是烈阳升高,热浪逼人,但听得道旁虫鸣有气无力,几人选了荷叶密集之处,各自卷高了裤腿下塘。
双脚踩进污泥之中,罗少帮主拄着他的棍子先自喊起来:“救命啊!”
方虎就站在他身侧,揪着小少年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他便如同一只被猛然揪出泥塘的螃蟹般张牙舞爪:“虎子哥哥快松手,要喘不上气了!我在闹着玩儿!”
原来是少年心性,故意作怪。
提着的方虎干脆松手,他扑通一声掉进泥塘,原本便是喊着玩玩,毫无防备跌下去之后竟没站稳,一头扑在泥塘里,再爬起来已糊了一脸的泥浆,惹得其余人纷纷大笑。
罗少帮主脾气倒好,竟然也不生气,嘴里亲亲热热喊着:“虎子哥哥——”靠过去顺势在糊了方虎一脸泥浆,坏笑着跑了。
方虎不意小少年搞偷袭,莲藕也不挖了,追着罗少帮主踩着淤泥过去,要抓一把泥也糊到他脸上去。谁知罗少帮主哄起人来嘴巴甜,闹腾起来却走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路数,明知打不过方虎,却拦腰死死抱着将对方一起拖倒在泥塘里,压倒了一片莲叶孤茎。
两人滚得跟泥猪一般,才休战爬了起来。
方虎拖着罗少帮主深一脚浅一脚回来之后,揪着少年的耳朵问:“还使坏不?”
罗辰嘴上乖巧认错:“虎子哥哥,我再也不敢了!”表情却多有挑衅之意,显然并未被治服。
方虎满意松手,回头发现陆谦除了双脚站在泥塘里,身上干干净净正瞅着他们取乐,便假模假样走过去请教:“谦哥,我有好几年没挖过藕了,你知道怎么选藕?”顺手在他左脸上也抹了一把泥浆。
请教是假,使坏是真。
陆谦满身的书卷气,小时候便白净乖巧,跟观音座下童子般眉目如画,长大读书之后唇红齿白,被拉来挖藕便算了,还被糊了一脸的泥浆,瞬间便如同被打下了凡尘。
林白棠极少见到他狼狈的模样,上次还是三人在船上跟人搏命那次,只觉得他这模样十分有趣,便弯腰在塘底抓了一把泥,蹑手蹑脚摸到陆谦身后,踮起脚尖在他右脸颊也抹了一把,恰抹了个对称。
陆谦被方虎偷袭便算了,没想到身后还有人使坏,他早猜到动手的是白棠——林宝棠稳重,不会跟弟弟妹妹们打闹,毛思月只有见面三分情,还没熟到能对他动手的地步——他反手握住了使坏的手腕,在女孩的笑声里将人拖到面前。
林白棠最不满的便是陆谦跟方虎的身高,分明大家一起长大,结果这几年两人赛着长一般,比她高出去一个头,让她每每与他们说话都不喜站着,仰视不止脖子累,还心累。
十八岁的少年郎,哪怕只是个读书人,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将白棠揪过来之后,恰巧便宜了方虎,这小子刚抹过陆谦,随便在自己身上蹭两把便是满手的泥浆,两手吧唧便按在了小姑娘白净的脸蛋上,还坏笑着捏了两下。
捏完之后,他自己反倒愣在了原地。
——白棠吃什么长大,怎的脸蛋这般滑嫩?
林白棠没想到居然会被方虎偷袭,扭身便往方虎脸上抹去,结果她手到方虎面前,对方不闪不避,再瞧这家伙全身上下早挂满了泥浆,她要抹下去反而会把自己弄得更脏,懊恼缩回手:“虎子,这笔帐我先记着!”
毕竟她可没罗辰那样两败俱伤的勇气。
方虎却傻呆呆问一句:“白棠,你怎的不抹了?”
林白棠忍俊不禁:“嫌你脏!”
方虎傻笑:“要不我先去河里洗干净?”
罗少帮主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嚷嚷着不干了:“虎子哥哥,哪有你这样的?等着让白棠姐姐抹,轮到我就按到泥塘里揍?”
说揍有些言过其实,分明他也玩得很开心。
陆谦拉过小姑娘,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脸,反而闹得白棠红了脸,以德报怨这种事情,真是很考验人的良心啊。
她吐吐舌头:“谦哥哥,我下次不抹了。”
陆谦仔细擦她脸上的脏污,干净的帕子瞬间便沾满了泥浆,他笑得无所谓:“抹便抹了,你玩得开心
就好,等回头洗把脸。”他自己两边脸颊都糊满了泥浆,正是虎子与白棠的杰作。
毛思月在几步开外瞧着,小声跟林宝棠嘀咕:“少东家,这两人将来不会为着白棠打起来吧?”
“怎么可能?”林宝棠可不觉得他们会打起来,这三个人合力打别人还差不多。
毛思月可不似林宝棠厚道,她从小到大被祖母毛婆子念叨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老太太仗着是亲孙女,什么想法都跟她说,还试图把小孙女也教成个一肚子算计的人。
这几年毛婆子没少扒拉巷子里的适婚男儿,每家儿郎父母家财及其品性都掂量过无数遍,还耳提面命小孙女,这几家孩子无论套住哪个,她们祖孙俩都下半辈子有靠。
毛思月被老太太揪着耳朵叮嘱太多回,内心自嘲自家阿婆挑孙女婿,难道当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随便哪个儿郎都可以?
听得多了,便瞧出些门道,也是近来与林宝棠朝夕相处,难免少了戒备,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往日瞧着他们三个言笑无忌,亲密无间,细瞧之下还是不同。少东家难道没发现,虎子憨傻、白棠懵懂,剩下一个谦哥儿心似九孔莲藕,果然读书人想的多。”
说完之后扭头,才发现少东家瞧她的眼神很不赞同:“你可别胡说,他们三个从小都是这样儿,谦哥儿拿白棠当小姑娘待,难免多照顾些。”
毛思月惊觉自己出来玩心神放松,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忙道歉:“我瞎说的,少东家别当真。”
打闹一场,几人便正式开始挖藕。
毛思月与林宝棠一起挖,两人近来在小食店配合默契,挖起藕来便顺理成章组队。
陆谦早拉着白棠一起挖,方虎也想加入他们二人组,跟前跟后喊:“白棠,你过来瞧我这根下面……”可惜他身边缀着个小尾巴罗辰跟着捣乱,不等白棠过去,他便提着棍子上去动手,可惜这傻小子不会使力,好好一截藕还未挖出来便被生生折断。
气得方虎要收拾他,追着他要揍,罗少帮主又装可怜:“虎子哥哥,你答应过要教我功夫的,我拿你当师傅,你还要打我啊?”
方虎气得哇哇叫:“谦哥,赶紧把你的小弟子带走,我要挖藕!”
他想跟白棠挖藕,怎的这小子就不消停呢?
陆谦笑呵呵回应:“弟子长大了不由师,少帮主喜欢跟你玩,你便陪陪他啊。”他还老气横秋叹道:“这孩子也可怜,整日被拘在家里读书,好不容易出来,还碰上个喜欢的大哥哥,虎子你别欺负他。”
罗辰有人撑腰,捣乱更起劲了。
两个时辰之后,几人满载而归,将挖到的藕先洗去淤泥,再搬到系舟的河岸旁,正在装船之时,才发现不远处停靠着一艘货船,后面依次泊着好几只小舟,舟上一色的青壮汉子,从货船上挨个往下搬麻袋。
有的小船上装了四五麻袋,船主便撑篙划船离开,后面排着的舟子再靠近货船,倒好似在卸什么货。
他们几人将莲藕尽数装上小舟,几人在河边清洗脸上身上的泥浆,那边货船上的麻袋好似也卸完了,缓缓行过小舟,船上探出几张凶神恶煞的脸孔,眼神不善注视着河岸边的少男少女。
陆谦跟林宝棠已经有所察觉,皆往林白棠身边靠过去,她正低头洗手洗脸,方虎还往她身上淋水:“白棠,要不我拎着你的腰带扔进河里冲一冲?省得你身上全是泥浆。”
林白棠恰好洗干净,也往他身上捧水去浇,还幸灾乐祸:“你可比我脏多了,要不我们几个拎着你的腰带扔河里冲一冲,省得回去被婶子骂?”
两人浑然不知,正打闹得开心,货船船舱内走出个戴斗笠的高个男子,整张脸都藏在斗笠之下,却一眼瞧见河岸边打闹的少年男女。少女虽衣衫之上尽是泥浆,但笑容灿烂,明媚如花,俏丽动人,很快便被一名书生模样的少年拉着转过头去说话,只留个姣好的侧影可见。
手下压低声音请示,他挥手示意几人:“那是我认识的小兄弟,不得伤人。”
船头几人便迅速退回船舱,他则透过斗笠注视着小舟旁打闹的几人,直到遥遥不见。
陆谦直等货船远去,这才松开了白棠的手,催促着几人上船回转。
林宝棠总觉得方才的货船有问题:“我瞧着那货船有些奇怪。”
彼时,方虎正顾着跟林白棠打闹,也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况且他一向迟钝,也不以为意:“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路过的货船,许是约定了在这里交货。”
苏州城向来货船云集,南来北方的客商皆有,也不是非得约定在货船码头出货,约个方便的地方交货也是一样。
陆谦心有疑虑,又恐引得几人不安,便赞道:“虎子说得对,宝棠哥别多想了。”
当晚,林记小食店便给喝酒的食客上了鲜藕切片解酒。
还有些食客见有鲜藕,便点了藕粥藕饼,还有凉拌藕片,炸藕丸子等。
金巧娘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都开始考虑赶明儿请人去挖藕来卖,从夏季到秋天,可也能好好做一季藕菜。
方家跟陆家,连同毛家今晚都吃藕菜。
曹氏见到满身泥浆的儿子,烧了热水给他洗澡,骂他跟塘里滚过的泥猪一般,想到要洗他换下来的脏衣裳,儿子带回来再多的藕也少不了挨顿骂。
方珍便默默收拾弟弟的脏衣裳,但放进木盆便浑身冒虚汗,哪里端得起来。再说她近来不敢往河边去,总觉得到了河边便能听到女儿在河底哭着唤她救命。
曹氏便催她回房歇着:“这小子整日出去弄得一身泥,你哪里弄得动这些,回头我去洗。正好这鲜藕用糯米蒸了,再浇上桂花糖水,甜滋滋的你也多吃几口。许是他瞧着你吃不下东西,这才去挖藕给你吃,瞧在虎子挨骂的份上,你可不许说吃不下啊。”
方珍不由失笑:“阿娘,你到底是骂虎子还是夸虎子啊?”
曹氏拿出当娘的气势:“我生的儿子,既骂得也夸得。”
毛家如今止得祖孙二人。
毛思月在林记干活,还包吃,家里便是毛婆子一个人开伙,她煨了一道藕粥,还凉拌了半盘子藕片,虽牙口不好,却吃得甚为满足,只遗憾逮着来送藕的小孙女没问清楚,她到底跟谁去挖的藕。
小孙女放下藕,换了衣裳便跑了,慌慌张张倒好似身后有人追着撵着,连句话儿也不肯好好说。
唯有陆谦带了小弟子出来,还得把人送回去。
林白棠便撑船送罗辰回去,少帮主背了一篓子洗干净的莲藕,糊了一身泥浆,差点被守门的小厮赶出去,见到他这副模样,惊得忙忙迎了上来:“我的小爷,怎的弄成这副模样?”要接他背着的篓子。
罗辰哪里舍得,推开要帮忙的小厮,背着篓子一路穿过二门,直冲罗太太正房,被正房里侍候的丫环拦在门口:“辰哥儿快放下,弄得这一身的泥水,洗洗再进去,可别招太太心烦了。”
可惜罗少帮主脑后长着反骨,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逆着旁人的意,推开拦着的丫环丹红,直闯进门,献宝一般将背篓放在房内圆桌之上,大喊:“阿娘,我给你挖了鲜藕!阿娘阿娘——”
罗太太才从二娘子夫家回来,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便听到这泼猴回来,只得无奈起身,绕过屏风来瞧,但见儿子弄得跟泥猴似的,有心要揍他,但儿子一脸讨夸的模样,又着实下不了手。
她探头一瞧,篓里装着好几段净白如玉的莲藕,孩子虽弄得脏,但挖来的莲藕却极干净,有细有粗,还有几节嫩脆的藕带。
罗太太极喜欢吃藕带的嫩脆,拌得酸甜开胃,最能解暑热之苦。
到底孝心可贵,想要下手摸摸儿子的脸,又嫌弃孩子脏,便催促丹红绿菊俩两丫头:“赶紧送辰哥儿回房去沐浴更衣,省得染了风寒。”
等儿子高高兴兴离开,杜嬷嬷吩咐人将鲜藕送去小厨房做菜,这才回来向罗太太道喜:“辰哥儿一片孝心,太太往后不用再为哥儿忧愁了。有陆先生教导,辰哥儿必定越来越好。”
“这个猴儿,定然想着去外面玩,糊得一身泥,我就算想吃藕,哪里就需要他亲自去挖呢?”罗太太满脸嫌弃的数落儿子,可惜嘴角翘着压都压不下去,分明心里很是高兴。
杜嬷嬷深解其意,便笑道:“辰哥儿知道太太喜欢吃藕带,太太可别自谦了,旁人知道辰哥儿这样孝顺,可不得羡慕死。”
主仆俩说说笑笑,等着厨房送藕菜来。
陆谦跟林白棠送了少帮主踏进罗宅大门,总算完成任务。
回到芭蕉巷,停船靠岸,陆谦背起篓子,里面装着分给自己的藕,跟林白棠一起往家走。
林白棠也留了好几节鲜藕,准备跟阿婆在家里做,还跟陆谦提起几样鲜藕做菜,可惜陆家人的厨艺常年未有长进,陆婉还发愿,将来要是赚钱
了,必定要雇个做饭的婆子,省得她还要为了厨房之事操劳。
二人到得林家门口,才告辞分开。
龚氏早烧好了水,林宝棠先回来洗澡,此刻已经衣衫整齐要去小食店干活,还贴心的帮妹妹搬好了浴桶,见她回来,来回几趟提好了热水便走了。
林白棠将鲜藕交给老祖母,先回房洗个热水澡,出来坐在廊下擦头发之时,见林青山已经干完了家里的活,正坐在院子里藤架下乘凉,似乎满心落寞,便开口问:“爹爹可想过开个家具店?”
林青山一惊,扭头看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笑道:“傻孩子,家具店哪里是说开就开的?光是囤一批木材,便要不少银子。”
他从小跟木头打交道,近来忙着家里的活,眼见得全都干完了,便开始发愁自己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