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 第83节

  常师新咬着一根烟,直接无视掉程云筝满副作怪语调的话。
  程云筝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后方,提醒常师新:“常sir,您这做戏得做全套,咱是干这一行的,什么表情细节能瞒过咱啊?”
  常师新:“……”
  眼看着常师新快装不下去,奉颐憋着笑,拉走了程云筝。
  那天的后来散场时,程云筝果不其然被常师新警告不许泄露。
  程云筝吊儿郎当地捂着耳朵,摇头晃脑地说:“您说什么?唉?没戴眼镜听不清!我刚什么都没看着~”
  常师新冷觑着程云筝,心里是真服了这大爷。
  成都冬季的夜晚湿冷,风刮过来特别刺寒*。这个点儿了,街上的人不多,奉颐先上了车,坐在车里等着他们。
  程云筝趴在窗前来问她:“你今天过年,在北京么?”
  奉颐摇头,说要回一趟扬州。
  如果可以,她想每年都回一次。回去看看等着她的秦净秋和张乘舟,还有西烛。
  程云筝了然点头,伸手来揉了揉她脑袋:“上次一起过年,还是同常sir一起去京郊放烟花那次。”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也没一年能抽出时间来,再开开心心地聚一次。
  “这成年人的世界,最是无趣。”
  程云筝说:“成天不是忙着生存,就是忙着打拼,扼杀我的理想主义,还限制我的自由灵魂。”
  像个工作永动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奉颐懒得跟他矫情,无情地抬手弹他一个脑瓜崩:“行了,程影帝,赶紧撤吧您。”
  程云筝被弹得疼,咬牙切齿气不过,伸手进车同她挥舞打闹。
  再停留估计就惹人注目了。
  奉颐赶飞机,将人往旁边推,先走了一步。
  她心中念着回家,这段时间不让常师新为她安排任何工作。作为上升期的艺人,这种要求属实有些得寸进尺任意妄为。可常师新竟然也随了她。
  她以为这是他大发慈悲要给所有员工安安心心放个年假,结果他一转头,就带着顾清然上某地方台的春晚排练去了。
  常师新待她与待顾清然的态度简直截然相反。
  宁蒗想不明白,奉颐更想不明白。
  按理说奉颐这种常年不听话又任性的“逆子”,很该是最受折磨针对的一个。怎么反而叫听话顺从的顾清然受了这份累呢?
  奉颐猜不出个究竟,带着疑问登上了回扬州的飞机。
  突然听闻她要回来,张乘舟临时上街买了许多她爱吃的东西。
  秦净秋那天有场大手术,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所以当奉颐敲开家门时,只有张乘舟和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原先以为照奉颐如今的热度与名气,今年铁定是工作繁忙,难回家过年了,谁知道这竟然不过腊月二十五,她便回了扬州。
  能多呆几日张乘舟他们自然高兴,进出门都沾了几分喜气洋洋。
  张乘舟待她好,这份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没变过。曾经奉颐是张乘舟的得意门生,将她这个招牌打出去,“张乘舟”这个名字在江浙地区算是赫赫有名。就更不用提,后来他与秦净秋重修于好,早在心底里拿她当了亲生闺女。
  这个年过得喜气朝天。
  秦净秋许久没这样忙活过,下班后的第二天,便去了附近商超采购,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
  奉颐也想跟着去,都穿好了衣服围上了围巾,这对半路夫妻却无限犹豫,想方设法地推拒,那模样生怕她到时候影响了他们俩。
  奉颐:“……”
  在秦净秋准备发火前,奉颐乖乖地取下围巾,回了自己房间。
  他们走后,奉颐一人待在家中,闲来无事便翻着床头那些书本。
  都是些少女时期的言情小说,还有秦净秋强制买给她的名著。这些中外名著们齐刷刷摆了一排,这么久不回,竟一点儿灰也没落下。
  奉颐随手挑了一本,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
  赵怀钧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看见屏幕跳动的备注,指间一滑,毫不犹豫接了起来。
  刚接通,那端不爽的男声便传进耳里:“人呢?”
  说来气人。
  他这刚腾出空,心想着她刚搬过去,自己再忙也总不好冷着她,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木息阙,一进门,却发现这儿空荡荡没一点人气,就连那包装的快递箱子也还留在大厅——明显是将东西往这儿一扔就跑了个干净。
  奉颐也知道自己仓促,摸摸鼻子,说自己在扬州,准备过完年回去。
  赵怀钧没想到她溜得比兔子还快,气得笑了一下,语调还是慢条斯理,却充斥着问责:“那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
  “走得匆忙,忘了。”
  男人哦了一声:“这种事儿也能忘?奉小姐好记性。”
  奉颐被他这番不依不饶弄得无语至极,将书搁置一旁,盯着顶上白花花的天花板:“赵怀钧,你今年多大了?”
  “看情况吧。”那头悠悠闲闲地说道:“要是见到你,自动退行到三岁半,成么?”
  蹬鼻子上脸,就是纯纯耍无赖贫嘴。
  奉颐轻笑出声,翻了个面,半趴在床上,到底还是心软给他报备了:“年后就回去。”
  “年后是多久?”
  “初四五吧?”
  “嗬,那可够久的。”
  奉颐倒吸一口气,忍无可忍:“赵怀钧,你……”
  即将脱口而出的后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奉颐举着手机,听他颇为无耻的反问声:“怎么着啊?”
  你有点太……腻歪了。
  奉颐没说出口,硬生生将这句话吞了下去。
  赵怀钧见她欲言又止,知道这是到极限了。他很是识趣地不再逗她,怕待会儿惹急了她,小姑奶奶电话一挂,真不搭理人了。
  “行了,我有电话进来。”他说。
  奉颐点头,完了发现对方其实根本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正要挂断时,她却又忽然问道:“你今年过年在哪里?”
  “北京。”
  “不在国外?”
  “嗯。今年在北京有一合作项目。”
  啧,赵老板连过年都在赚钱。
  奉颐了然,目的达到后下一秒就翻了脸同他说“再见”。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
  没良心透了。
  此后几天,奉颐当度了个小长假。
  家里安静舒适,万事不用操心,一醒过来便是热气腾腾的午饭与羹汤。秦净秋常常说她为了拍戏把身体搞得一团糟,这些天总强行往她嘴里塞着药膳汤。奉颐不愿喝的时候,母女俩照旧该怎么吵就怎么吵,张乘舟只有在旁边叹气的份儿。
  不过秦净秋珍惜与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每年除夕与大年初一都是关上门来自己过。
  除夕那夜三人在家载歌载舞,其乐融融。
  初一早上,张乘舟开车带她们前往西烛的墓地,三个人一起将西烛的墓碑打扫干净,摆上干净的零食与水果,还有奉颐特意买的西烛生前喜欢的洋桔梗。
  洋桔梗冬季不开花,这是奉颐特意放在温室内,强行干预令其绽放的。
  新年第一天不能哭,奉颐抚摸过墓碑上西烛的照片,那上面明朗清澈的笑容仿佛不与墓碑同度。
  臭丫头,你就好好睡吧。
  --
  初二,奉颐一家三口去乡下姨妈家拜年。
  奉颐名气大,姨妈姨夫都是明白人,特意避了风头护着她,没敢声张她回家过年的消息,今年更是未邀请任何亲戚宾客。
  这番用心的呵护倒是让奉颐过了个比想象中更加清静的年。
  晚饭后姨妈拉着秦净秋凑了一桌麻将。
  四个人两对夫妻在屋内喝茶聊天,时不时传来麻将“啪”的一声。
  奉颐没参与,不喜欢。
  她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不喜欢同长辈们聊天,也不喜欢打牌作乐。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趣,也不知先前的二十八年是如何过的。
  好似除了唱歌就是学习,除了学习就是西烛。进了演艺圈便成天琢磨演戏,也不觉得单调乏味。她性子就是这样,坐得住也耐得了寂寞,就像张乘舟当年说过的,她是块搞研究的好材料。
  若没有进演艺圈,她现在大概正坐在某大学的乐理研究室,或者国家歌剧院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为了解闷,她说动两个侄女去街摊边买来烟花,三个人就这么蹲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化学反应迸射出的强烈火光照亮漆黑的夜,明明灭灭交织在人脸上,瞧着有种淡淡的希冀。
  女孩子喜欢这些,小侄女们欣喜地闹着她,想要她拿手机拍照记录。可奉颐虽拍过许多写真与电影,但若说给人拍照,还真是少之又少。
  技术不出意外烂到侄女们无声嫌弃,默默放下了手机。
  侄女们勉强的神色刺痛了奉颐,奉颐悻悻地挠挠头,说不然你们自己拍?
  说完将手机递给她们。
  刚递出去,电话就进来了。
  是赵怀钧。
  那大大的一个备注“金主bb”格外招眼,奉颐赶紧收了回去,心想着是时候得改过来了,不然老这么显示“金主bb”像什么话?
  她挥挥手让侄女们自己先玩,然后找了一处安静角落,接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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