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比如此刻。
他的身体仍在持续失血,胸口那道可怖的创口汩汩渗出热流,浸透了衣襟、沾满了喀戎的手,甚至喷溅到了雌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可他却好像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瞳孔在失血中缓慢放大,映出一圈失血后的虚亮,但他的目光还是牢牢锁定喀戎的脸庞,仿佛要透过那双惊惶的眼睛直直看进灵魂深处。
为了不被打扰这一刻,他甚至抽调精神力,悄无声息地释放出几条半透明的精神触手,将试图靠近的几名医疗虫一一钉在原地。
奥菲一动不动地望着喀戎。
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口,也不在意心脏的跳动是否在变弱。
他只在意一件事——
他的雌君,会不会因为他的伤而慌乱?会不会因为他濒死而恐惧?会不会因为舍不得他而……失控?
显然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于是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弧度,笑容在血色与苍白交织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
在喀戎持续的压迫下,喷涌的血流终于趋于平缓。
奥菲操控着精神触手,将染血的试管一字排开,放在一旁的金属台面上,玻璃与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猩红的液体在管中微微晃动。他将玻璃管推向埃德温的投影,血迹在桌面拖出长长的尾迹,
“外加十次精神疏导名额。”他声音很轻,气息微弱:“但你如果坚持让我做匹配度检测,这些可就都没有了。”
埃德温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些在玻璃管中摇曳的血液,每一滴都蕴含着足以让高阶雌虫疯狂的信息素。
而十次a级雄虫的疏导名额,用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够左右整个内阁未来几年的政治布局。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扣,暴露出内心的动摇。
“但是程序上……”埃德温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无意识地松了松领结,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向来一丝不苟的首席辅佐官身上简直不可思议。
“啪!”
突如其来的碎裂声让所有虫浑身一震。奥菲面无表情地摔碎了一支玻璃管,浓郁的信息素瞬间在密闭空间炸开,几名医护虫直接跪倒在地,面色潮红地大口喘息。
喀戎猛然抬头,看到奥菲的精神触手已然抚上下一支玻璃管,表情平静得诡异。
“冕下请住手!!!”
埃德温终于失态地向前跨出半步:“我们接受您的条件!”他的全息影像因为动作过大而微微晃动,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都散落了几缕。
直到精神触手缓缓离开玻璃管,埃德温才终于从失态中勉强收敛心神,调整呼吸,试图重新戴上政客的面具。
“奥菲阁下,我们接受您的提议。”他目光灼灼,“帝国感谢您的慷慨。”
……
这句回话好像一句指令,奥菲脸色惨白,连唇色都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红润,好像维系意识的最后一丝力量终于丧失了,一直束缚着医护虫的精神力场骤然撤回,他们这才如梦初醒般仓皇涌上前去。
喀戎僵在原地,指节还保持着按压伤口的姿势。直到一名医护虫粗暴地撞开他的肩膀,他才如大梦初醒般猛地缩回手。
整个病房陷入兵荒马乱。
针剂碰撞的脆响、止血剂包装撕开的声响、监测仪刺耳的警报,所有声音交织成一片。但喀戎耳中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视线穿过忙乱的虫群,死死锁定在沙发上的雄虫身上。
喀戎的表情空白又茫然。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未干的血迹在掌心留下黏腻的触感。
………………
世界在奥菲的耳中变得嘈杂,他明明睁着眼睛,可眼前却一片漆黑。
恍惚中,他好像再一次,听见了神明的低语。
一种原始的、不可名状的惊惶,一种毫无缘由、无法抵御的恐惧,骤然升腾。
好像在无尽的黑暗中,一个陌生、庞大、不可理解的“生物”正注视着他。
第15章 押送
奥菲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耳边传来模糊的嗡鸣。
“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难听出其中的戏谑和无奈,“再不醒,你那么大一个雌君可就没有了。”
奥菲的睫毛剧烈颤动,挣扎着撑开眼帘。视野里弥漫着浑浊的雾气,所有轮廓都融化成模糊的色块。
“……涅法?”他的声音沙哑。
“我猜你肯定看不清东西。”涅法叹气,“才几天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样。翅膀碎了,心也被掏了。你对自己的精神力没点儿数吗?你这身体没经历过二次觉醒,又这么霍霍,根本承受不住你那强到变态的精神力。”
他顿了顿,语气有点复杂:“……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母神开恩了……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你感到对身体的控制减弱,或者头痛,或者听到喧嚣的声音,不用担心,都是正常的,好好休养几天就会好了。”
奥菲艰难地扭头,看不清涅法的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熟悉的声音源。他喉咙发干,嗓音低哑:“你刚刚说……喀戎……”
涅法一脸“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抓着人家的手往自己心脏里捅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吗?你不知道帝国在‘雌虫伤害雄虫’这种事上处理得有多严苛吗?”
“就算是你主动,也改变不了‘他亲手刺穿了a级雄虫的心脏’这个事实。”
“我控制力道了,应该不会昏迷的才对……”
“确实有点奇怪,”涅法若有所思地点头,“明明抢救很及时,你的各项体征都已经平稳了,又用了珍贵的s级治疗液,身体早就没什么大碍了,可你偏偏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涅法斜睨着他,语气凉凉:“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医疗舰已经跟押送舰完成对接,你的好雌君在押送舰的拘留隔间那个鬼地方里待了很久了。你要是再晚点醒来,就得考虑是去星际监狱给他收尸,还是直接收骨灰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对了,在二次觉醒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再使用精神力了。不然的话,你俩就只能互相收尸了。”
奥菲猛地挣扎着从床上滑下,却发现自己径直穿过了涅法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虚无的光影。
“忘了告诉你,”涅法淡淡一笑,“这只是我预先录制的全息影像留言。你的意识一旦清醒就会自动播放。
你知道的,身为神使,我不能擅离帕尔米隆星,但既然能猜到你醒来后会说些什么,现在的我应该正在帮你跟那些负责虫交涉,我会尽力拖延时间的。”
影像中的涅法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必须抓紧了,奥菲。时间不多了。”
说完,全息影像缓缓消散,留下奥菲独自一虫在空荡荡的医疗舱里,四周只剩下医疗设备微弱的嗡鸣声和他自己急促的呼吸。
————
喀戎跪在拘留间的地板上,两只手臂高高吊起,手腕早已被金属镣铐勒出深深的血痕,鲜红的血液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被重力牢牢压扁成一滩纹路扭曲的红斑。
四周毫无温度的白色强光,一刻不停地照耀着他,刺得眼球生痛。
他的身体被强制限制在数十倍重力下,重力场的压迫令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连呼吸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咽喉,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要从血管中爆裂开来。
他身上的衣服破损不堪,皮肉下交错着层层鞭痕,血迹干涸后黏在衣服上。
抑制项圈紧贴在脖颈上,不仅抑制了身体强大的恢复能力,也彻底切断了他对那丝临时标记后的若有若无的感知连接。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
押送舰的引擎开始预热,舱体微微震颤,即将与医疗舰分离,驶向那座永不见天日的星际监狱。
喀戎低着头,黑棕色的卷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喀戎上将。”审讯官冰冷的质疑单向玻璃外传来,“你一个s级军雌,怎么可能控制不住力量,伤害一位脆弱的雄子冕下?”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严厉:“为什么要伤害你的雄主?”
突然,拘留室的通讯器响起急促的呼叫声。
监管虫皱眉,接通了请求。
白墙上投射出涅法·希拉的全息影像,神使大人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各位,日安。”他优雅地欠身,声音却比平时更加正式,“我打来通讯,是为了传达奥菲冕下的意愿。”
喀戎的身体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的眼神从迟钝、迷茫,缓缓变得专注而锐利。
“他醒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涅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意微敛:“喀戎上将,很遗憾见到您现在的处境……但请相信,这绝非奥菲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