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牵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才捂热一点,他的手总是冷,吹到风就冷。“知道了,你已经说了好多次了。”
他掐了一下我的虎口,“说很多次你就不耐烦了?好啊你!”
他想把手伸进我脖子里冰我,被我箍住手腕,拉过来贴在我侧颈上。
他顿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手指也动了,他手的温度跟我的脖子有点温差,所以感受也很明显。
——“江崇,我能感受到你的颈动脉。”
——“你的手怎么捂不热的,冻死了。”
——“有吗,可能我心里热,手就冰吧,不然给你摸摸。”
毕业这个时间点,学校里的人比平时多,走在我前面一对情侣拿着拍立得相机在拍合照,女孩在抱怨男生拍得不好看,照片过曝了看不清楚。
一路上没见到什么熟人,我心里紧张又害怕,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已经刻进骨子里的自责,还是我已经太习惯有他在我身边,现在突然变成一个人,该怎么活都不记得了。
大概半年左右,我开始整宿睡不着觉,心慌,想吐,经常感觉自己处在深不见底的海里,一呼吸就会呛水。
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对此也很不满,还不消气吗?
我们考的是同一个学校的研究生,新学校我去了,是一个有点古韵的学校,石像很多,每一栋楼的外墙都是砖红色的,这里也有一个湖,湖里是流动的活水。
入学一段时间后,我在湖边坐了一下午,想了很多我们以前对着湖面聊过的话题,读研之后要做什么,还要继续读吗,要不要换一个城市生活,他当时说贷款还完了,有点想换一个地方当个自由人。
秋天的风是凉的,吹在身上像一根根软针,有一点刺刺的微痛。
第二天,我向导师和同门道歉和告别,递交了退学申请。
这个决定并不难做,在退学申请书上前下名字比起之前那些轻松许多,我没有办法再过校园生活,人也是有永远无法适应的环境。我也要遵守我们的约定,说好了一起念书,我不能一个人读。
再往后,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日子。三年,其实也就是读一个高中的时间,我去看过医生,吃了药,也住过院,我也试过想走出来,试过往前看。
所有人都说要往前看,但他们不知道我的视角是怎样的,我回头能看见一片虽然不算郁郁葱葱但还说得上茂密的森林,我朝前看是黑暗的沙漠化般的荒芜,而此刻站立的当下,是越来越让我难以迈开脚步的沼泽地。
没了他,真不行,我试过,真的不行。
吃药可以让我睡着,情绪也变得稳定,但是我找不到意义,人活着要有意义,要有明天要做什么想做什么的欲望,而不是像我这样。
我其实也没有经常想他,算不上什么思念怀念吧,其实是期待,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反正就是固执地痴痴地认为,应该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么对我的,说不定明天就见到了。
治病的时候,我的医生跟我说,困住我的笼子根本不是密封的,明明四面都有宽敞的出口,是我非要扒着那几根唯一的栏杆当作禁锢。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我的情况,我认识的病友是个有个性的女孩,住院期间她开解我很多,跟我聊起天南地北,牛鬼神蛇,偶尔也感性地对我忘不掉恋人的情感作出让我有点安慰的评价。
她说过一句话:“你会因为想到他而感到痛苦,说明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也念着你,人与人之间要是缘分真的断了,是会变得毫无波澜的。”
这句话确实让我心安很多,我一直担忧,他没原谅我,所以不肯见我。
那几年对我来说也很快,没什么感觉没什么记忆地度过了,一直等不到相见,所以我终于做下决定,不想一个人在这里了。
我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样想着,也许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第二天,他就来了我梦里,三年来的第一次。
我很高兴,高兴到十分解脱,他原谅我了,所以才肯来见我,我很了解他,要是不消气的话他是不会主动来的。
这也是那几年支撑我还能勉强当一个正常人的执念,我必须确认的一件事。
他不生我的气了。
第40章
40.
最近一直跟祁丹伊待在一起,我很安心,可他又开始担心。
我现在觉得我们两个搞不好真的不太合适,否则为什么一个人总是要为另一个人伤心伤神。
祁丹伊发现一些我的躯体化症状,都是老生常谈,没那么严重的,也不是经常会有,见到他之后好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点尾巴,眩晕头痛的小毛病而已,但是这点尾巴在他看来严重得不行。
他以前跟我说话很放松,有什么说什么,也不会在意自己有说错话的时候,现在倒是谨慎起来,比如在我面前不提起我们从前的许多事,不提吵过的架,当然那三年更是只字不提,我原本想问一下他那几年生活的细节,因为他这么避着,我也有点难聊起这个话题了。
因为他太明显了,他在自责、在愧疚、在心疼我,所以我有必要敞开心扉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今天,他起得很早,其实是没睡好,他悄悄地起床,收拾好出了一会儿门才回来,回屋的时候眼睛有点红。
我大概能猜到,他又去偷翻我上回没看完的档案了,因为我性格上有些掩饰的缘故,二十几年生命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他都没从我口中得知,现在有了这个了解渠道,他时不时就会背着我去找来翻,就差打印下来藏在柜子里随时查阅了。
时间还很早,我重新闭上眼睛装睡,他就慢慢爬上床,用身体磨磨蹭蹭贴住我的背,用一只手来找我的手,然后牵住。
他挺喜欢我的手,可能一部分原因是他容易手冷,牵着我方便取暖,可是现在我的体质发生一些变化,手没有以前那么暖和了,他还是很喜欢来牵我的手。
世界上的爱情总会经历各种考验,一次争吵、一场误会、一句玩笑话,都可能直接爆破一段曾经甜蜜的爱情。而有过中断的感情则更加脆弱,双方都在掂量着分寸,生怕多一点少一点都会伤到彼此。可即便爱情是这样让人受尽折磨的东西,仍然让我们着迷,仍然值得去追逐。
秩序外的事物总比普通的东西容易上瘾,毫无保留爱一个人是绝佳的体验。就像拥有的所有东西都变成单数,只有一张纸钞,只有一瓶水,只有最后一次看日出的机会,我也全部给他。
很久之前我认为爱在我的生命中无足轻重,我既不想拥有爱也不想付出爱,直到它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般降临到我的手心,碰到的一瞬,幻化成了藏在我心脏深处的一颗小钻石,宝石的反光开始照亮暗层里的一个小角落,时针走过一圈又一圈,那颗小钻石越长越大,直到把我可见的范围全部照得又热又亮。
“江崇。”
“你是不是在装睡。”祁丹伊突然出声。
没有准备就被拆穿,装不下去了,只好承认。“你怎么发现的。”
他抱紧我一点,“呼吸频率不一样,快了很多。”
“嗯?你现在这么厉害了?”我自己没感觉出哪里不一样。
“当然!我现在知道的多了去了,别妄想瞒着我了。”
我停顿了一下,想起来之前他有点在意的一个事,有关走马灯。
“你不是想知道走马灯吗,怎么现在不问了。”
他沉默几秒,然后碰了碰我的脖子,“江崇,我有点怕。”
“怕什么?”
“不知道,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比开心多。”
“我没有。”说完我认为表达得不够清楚。
“有你我才会开心。”我说。
——
“我没有啊!我刚刚明明就放进口袋了,不会忘带的。”
楼梯间里,祁丹伊在翻自己全身上下的各个口袋,试图找出我们出租屋的钥匙。
大一的时候房子租得急,找了距离合适价格也合适的,就立马签了合同,流程很顺,可搬家的过程不太顺利。
因为太亢奋了,家还没住进去,两个人就一股脑买了一大堆家居,后来发现有一些放不下,有一些尺寸不合适,长一点短一点的,放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后来退掉很多。
祁丹伊尤其兴奋,购物的时候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太不真实了!江崇,你能想象吗!我们有家了!”
我都哭笑不得了,几十平米的小房子,还是租的,他就能高兴成这样。
我们行李不算多,但加上新买的,移动起来就困难了,虽然箱子够大,但还是避免不了大包小包。
我们两个像第一次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样,笨拙而快乐。
紧接着一系列的事件接连出现,我称之为同居之前的考验。
首先是搬出学校的时候,祁丹伊一边戴着的蓝牙耳机突然掉了,因为我们手里突然提着东西,所以都没有第一时间腾出手去捡,它滚了好几圈然后从井盖的缝掉进去了,扑通一声。过程有点快,我几乎第一时间就听到他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