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八岁的圣阁下或许还没想到这一层,二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却在那场飞行器事故之外,第一时间从病床上坐了起身,将答案提前写在了剧本上。
  为了促使他放弃43号法案,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赌上了他们的一生之盟;
  为了促使他放弃整片森林,二十八岁的圣阁下选择在天平的另一端,押上他自己——他的雄主这是在问他:你想要狩猎的,是联邦这一整片森林,是趁我失忆期间掠下更多的土地,还是……我?
  多么傲慢、自我的雄虫啊。
  他怎么敢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一定会选择他?
  ——“叮。”
  电梯到了。
  想见的虫就在前面。
  明明是这些天走过无数次的路,此刻再走一遍,伊格里斯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难以辨明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悄悄涌动,仿佛一支雪白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头轻轻挠动,令虫焦灼难耐。
  连带着胸口的那颗心脏,也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大门近在眼前。
  议员长先生停下脚步,认真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确保自己还是那个英俊的、无可挑剔的完美雌君,他眼底噙着笑,像是奔赴某场盛大的宴会一般,不紧不慢地推开了门。
  没错,他当然会选择他。
  毕竟。
  狐狸最喜欢的,就是兔子——尤其是,胆敢对他龇牙的兔子。
  他兴致盎然地撩起眼皮,轻笑着看了过去。
  风吹过落地窗,撩起轻薄的长帘。日光沿着窗台泼洒进来,照亮了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寂寂无声,且空无一虫的房间。
  ……?
  意识到什么。
  伊格里斯单手撑着额头,气笑了。
  第13章
  【13】
  按照诺厄的设想,他会在三分钟内办完出院手续,两分钟内离开医院,半小时内乘坐星舰返回圣地,最后花五分钟简单地洗个澡、去去晦气,安全且安心地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为之后的事情做打算。
  本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
  他看着不远处停靠的两艘星舰。
  从舰身上标志性的图案来看,这两艘应该是由学院顶级实验室制作,公司只对特定高等种发售的顶配限量款,开到哪片星海,都绝对是最酷帅、引虫瞩目的那一种。
  区别只在于,其中一艘星舰的前端多了一对形如机械猫耳的紫色椭圆半球;另一艘星舰的末端,则点缀着一颗圆滚滚的雪白兔尾。
  诺厄冷漠脸:“……这是什么?”
  卢西安眉飞色舞:“这是圣地近年最流行、最讨小阁下们喜欢的雪兔糯米团子联邦限量款星舰!是我为了接你出院,特地紧急找学院定制的。”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一样可爱?”
  维洛里亚家主不甘示弱:“飞行器的安全等级还是太低了,雌父思来想去,亲自为你设计了这么一款防御等级现役最高、全联邦独一无二的星舰,头上的机械猫耳还是我特意加上去的,喜欢吗?”
  诺厄不置一词。
  他冷静地问道:“我今年几岁?”
  卢西安迟疑:“……十八岁?”记忆倒退十年,所以是十八岁,没毛病。
  维洛里亚家主察言观色的水平则相对还是要高出不少,他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道:“……二十八?”
  “是吗?”
  年轻的圣阁下深呼吸,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透着一股煞气:“我还以为我今年其实是八岁呢。”
  大小维洛里亚:安静如鸡.jpg
  诺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雌父和小舅舅这样浮夸的耍宝演出,不外乎是察觉到了他和伊格里斯平和下的暗流涌动,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他的心,让他在这样叫虫啼笑皆非的场景里,找到过去的熟悉感和掌控感。
  也是在告诉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维洛里亚家族永远都是他坚定的后盾。
  但是……
  看着面前本该帅气得一塌糊涂,偏偏被两只雌虫硬生生改装、添上仿真兔尾和机械猫耳,变得不伦不类的高大星舰,圣阁下沉默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真在这两艘星舰里挑一艘坐回去,他的虫身安全是得到保障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冷淡沉稳酷哥形象,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诺厄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没办法。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
  同一时间,医院病房内。
  扑了个空的议员长先生并没有立刻转头离开。
  伊格里斯斜靠在沙发上,感受着四周圣阁下残留的气息,手托腮,歪了个脑袋,自我反思:说到底,他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虫和一场无足轻重的审讯,将来医院见雄主的时间一再往后拖?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排在他的雄主前面吗?
  而后他又漫不经心地想——
  不知道他的雄主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地下室装修风格选一哪种好呢?锁链的材质最好挑坚韧又柔软的类型,捆在身上既不容易挣脱,又不容易造成伤害。唔,室内照明也很重要,太暗对雄虫视力不好,也很容易因为黑暗的环境造成心理抑郁……
  虫一旦走神,就很容易思维散漫。
  议员长先生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稍稍惩罚一下对方。
  总不能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吧?
  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正沉吟间,房间的大门忽然又开了。
  风掠过走廊,露出圣阁下额发下镇定自若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一路小跑,雄虫的呼吸略显急促,眼睫毛微微发颤,脸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稍微放缓了脚步,矜持地、慢吞吞地走到议员长先生的跟前。
  目光扫过雄虫微微发红的耳根,伊格里斯视线顿了顿。
  算了。
  议员长先生认真地想:怒两下也行。
  年轻的圣阁下当然不知道,就在他阔别病房的半个小时里,议员长先生已经在内心设想了料理自己的一百种方法。
  他镇定地伸出手,拉住对方的袖口,神情苦恼且凝重。
  “伊格里斯,你……开星舰来了吗?”
  伊格里斯:“?”
  *
  诺厄不想社死。
  好在伊格里斯在这方面的脑回路还算正常,并没有因为要接他出院,就对自己的座驾做任何有损威严的改装。眼见星舰从里到外都维持着它出厂时线条流畅、外形酷炫的模样,诺厄这才放下心来,稍稍松口气。
  他转头,看向他的雌君。
  对方这时候也看见了注意到了另外两艘造型各异的星舰。
  有那么一个瞬间,诺厄几乎看到雌虫头顶并不存在的小灯泡,倏忽亮了亮。
  议员长先生看一眼猫耳星舰,看一眼雄主;看一眼兔尾星舰,又看一眼雄主;最后他偏过头,盯着自己那艘冷酷凛冽的星舰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失望地转过了头,再看向维洛里亚家的星舰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蠢蠢欲动和向往。
  ……?
  年轻的圣阁下眼眸迷茫,并逐渐丧失神采。
  不是。
  你到底在心动些什么啊?
  你们雌虫的胜负欲就不能放在稍微正常一点的地方吗?
  不管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伊格里斯爱怎么改装怎么改装吧,反正过了今天他也不一定会再坐。不太聪明的议员长和不太聪明的憨憨星舰,倒也没什么毛病。
  懒得再管几只审美奇特的雌虫,诺厄转过身,准备出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还站在他身边的伊格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进了雌虫们的小圈子:大小维洛里亚滔滔不绝,像是在讲述些什么;议员长先生则一边听,一边认真地记着笔记,不时还点点头。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诺厄:“……”
  这个世界的雌虫都是傻逼吗?
  圣阁下深呼吸,微笑,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到他的雌君身边,拽起后者的衣领就往星舰上走去。伴随着机舱咔哒上锁,他在拐角处站定,转身,单手插兜,长腿横空穿过雌虫的腰侧,踩在墙上,将雌虫逼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神情冷酷,仿佛逼供。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议员长先生乖乖巧巧:“我在向维洛里亚先生学习如何更好地侍奉雄主。”
  才怪。
  你就是想看我社死。
  诺厄冷漠脸。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们好歹也交往了一整个回合——时至现在,诺厄也算是看明白了:别看这家伙看起来像模像样,无可挑剔,俨然一副完美雌君的形象,实则一肚子坏水,心眼小不说,本性还恶劣得离谱。
  他身体前倾,语带警告,直截了当:“你,不准变成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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