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啊?”李择表情呆滞,再次开口,他甚至有些结巴:“怎、怎么能这样。你要搬去哪儿?”
  哪来的傻大个。
  你心底吐槽,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家里人动用关系,强行把他安插在刑警队,结果由他本人瞎折腾,不得不自行提交退队申请。
  “要么留这,要么那。”你手指在钱与锅之间点,李择疯狂摇头。
  你面无表情:“要么你一起滚出去。”
  李择忍气吞声:“我不滚,你吃。”
  你被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家伙逼抓狂:“你不滚我滚!”
  “等等!刘成露!”
  家徒四壁,你也不怕丢东西,单穿着短袖短裤下楼,直到站在楼外,新鲜空气这才冲淡你心中躁郁。
  碍于还在待审期间,你无法离开周围太远,最大活动范围是附近公园。
  此刻刚处于老年人结束晨练,上班族尚未出发的微妙时间节点,你躲进四周皆是无尽夏的长椅,后靠在椅背,望着头顶郁郁葱葱树冠,你怔怔地凝视那片碎光。
  你伸手,童年那场大雨似乎还在你记忆深处下着,直到现在,你仍旧听到雨砸在水稻田里的闷响声。
  哗啦、哗——
  很有节奏的频率,竟唤起你几分困意。
  半梦半醒间,你仿佛置身火炉又在一瞬息坠入冰窟,极热极寒交替,你好像听到……
  “妈妈,妈妈!”
  ……谁家的孩子。
  “妈妈!”
  ……锲而不舍,好聒噪。
  你微拧眉睁眼,视线自树荫偏移,缓缓向下落,看到趴在你膝盖的小男孩。
  “……”
  等他察觉你注视,肉乎乎的小手搭在一起,抿嘴瞧你笑,白齿红唇,若不是本应瞳仁的眼却与蜻蜓复眼别无二样,你说不定还能逗逗他。
  “宝宝爱妈妈!”
  大概是癔症了,你竟还能冷静答它:“我是男的。”
  小男孩笑容灿烂:“不是的,有奶奶的是妈妈,妈妈这里有奶奶。”
  你尚未反应过来此奶并非彼奶,它突然抱住你的双腿上爬,双手结结实实按住你的两胸,在你大脑宕机的两秒时间里,它张开嘴,吐出蛇类独有腥红信子,试探性贴住他手掌虎口处。
  刚巧是你奶奶的位置。
  你脑子嗡一声炸开。
  它浑然不觉你的低气压,甚至得寸进尺宣告主权:“妈妈的奶奶只能我喝!”那双复眼因兴奋疯狂收缩,死死盯住你,蛇信子以非人频率抖动,它尖叫:“我喝!我喝!”
  坦白讲,你被吓到了。
  你想扯开它,可它身体竟如游蛇般,胳膊死死勒住了你的脖子。
  “两个奶奶都是宝宝的!”
  它咧嘴,两排尖牙随呼吸起伏,蛇信子一抖一吐,试探性去碰你的唇,纵使被你一巴掌扇歪脑袋也不恼,它低下头,脸蛋深深埋你奶奶的位置。
  小畜生尖叫:“宝宝喝!宝宝要喝!”
  “喝你个鸟蛋,滚!”
  你没忍住咒骂,它咯咯直笑,蛇信子勾出你的舌尖,复眼几乎要贴到你眼眶里,数以万计的黑点映出你的模样。
  它说:“那里的,宝宝当然也要。”
  “妈妈要等着宝宝哦。”
  “宝宝马上会来见妈妈!”
  ……
  你睁开眼。
  四周静悄悄,公园还是那个公园,隔着树丛,马路上的喧嚣声变得极模糊。你抬手摸向脖颈,那儿空荡荡的,哪有孩子。
  原来是个梦。
  要命了。
  你抬手抹脸,是因最近精力无处发泄所以才会做这么诡异“送子梦”?
  四下无人。
  你沉默,用食指快速勾起领口。
  等看清被捏得红肿的奶奶,你面无表情收回手。
  哦。
  不是梦。
  第11章
  李择站在屋中央。
  筒子楼房间面积本就不大,长方形的布局,稍微放张桌子就塞得满满当当。
  相较于同龄人,刘成露的东西可以说是少得可怜,瞧不见丁点儿能看出这属于年轻人地盘的物件。
  李择静静转身,他虚掩房门,反手掏出白匀光手电,对准墙壁、桌底仔细检查。
  设想中的血迹并未出现,李择略困惑。
  他真的想多了?
  不,不应该。
  种种迹象表明刘成露与投毒案并未任何关联,可李择始终无法忘却他第一时间冲进案发现场,青年似笑非笑的眼。
  连续多日,李择总会梦到这双眼睛。
  他眼尾狭长,末端上挑,自带勾人的风流,眼球却是滚圆,眼白较少,等他专注看你时会呈现一种少女才存在的无辜感。
  但就是这样的人,与两起命案相关。
  尽管一个在沁水市,一个在省城。
  李择蹲身,匀光手电快速打过床底。
  他觉得两者必然存在关联,只是现在的他尚未发现罢了,所以必须赶在刘成露回来前,看看被警队忽略的住所能否搜出证据。
  毕竟属于无证搜查,李择的心脏咚咚直跳,额头分泌
  忽然,手电光顿住。
  李择微抬手腕。
  他们这栋楼,属于上世纪建筑,床应该是房东的,大木头,高底座,人睡上去难免会有悬空错觉,多数人会把床底当做另外的储物空间,尽量扩大出租屋的活动面积。
  显然,刘成露没有该习惯。
  床板靠近墙的那边,存在某种四四方方的固体,刚巧卡在两根床梁之间,完美契合得甚至无需外力捆束。
  “……铁皮盒子?”
  李择蹙眉,他叼住手电,整个人探进床底,衣服与地板摩擦带起的尘土呛得他连声咳嗽,他用衣领遮住口鼻,眯眼仔细打量。
  外衣并不是铁皮,而是李择看不出品种的木头,棱角分明,瞧着年岁应与老物件不沾边,表面雕刻工艺繁琐的花纹,应该是表层嵌套盒。
  李择掀起围裙边角当手套。
  触感温润,他轻巧一抓,东西轻轻松松掉落掌心,重量极轻,甚至感觉不到存在。
  他用脚跟压住地面,用力滑出来。
  阳光下,木盒呈绛紫色,刀功精细,连花蕊间被风吹起的粉状物都栩栩如生。李择不识货,但自幼受收藏家爷爷耳濡目染,粗略估值都已经近六位数。
  李择约摸它重量,举在侧耳细听。
  “……”
  他苦笑,为自己疑神疑鬼感到无奈,他刚想将东西放回原位,也不知手碰到盒子哪个部位,伴随细微解锁声。
  盒子开了。
  但又未打全,露了条缝。
  李择有过片刻挣扎,但窥探欲战胜心中理智。
  一缕用红绳绑起来的发、半个玻璃做的褐色眼球、一块看不出材质的灰白小棍,以及各种乱七八糟像破烂又不是的杂物,竟然还包括四五个整蛊小游戏用的断指。
  李择扫了眼。
  他没看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刚要把东西放回原位。
  一个小物件滑落到他脚步。
  很扁、很平,用蓝白色针线刺了名字,纵使年代久远布料有些泛黄,可依旧能清晰辨认出内容。
  沁水市第一中学。
  这是个胸牌,却不是刘成露的名字。
  第12章
  虽然有的高中毕业是要上交胸牌,但更多留给个人当做学生时期的纪念,感情懵懂的少男少女赶在青春的尾巴,向暗恋人提出互换胸牌的羞涩请求。
  但李择无法想象当事人换成刘成露。
  他念男校,不懂风花雪月,自然无法解释心中翻搅的微妙情绪。
  李择晃晃脑袋,暗自记下胸牌名字。
  等他把盒子放回原位,刚准备手指撑住地面离开,视线不经意上瞥,落在床梁以外的部分,眉头再次拧紧。
  按理来讲,老物件代表上辈人的做工水准以精细妥帖著称,可这深一块浅一块的涂痕,不仅看得就觉得别扭,更让李择想起昨晚那场惊魂噩梦。
  他下意识去摸手电。
  光源一开,人类的眼睛不比兽类,短时间昏暗再被光源所刺激还需适应。
  等李择反转手指,光线照射床板。
  他半抬的眼睫僵住。
  “……”
  寻常木板床都会涂防护漆,免去被虫蚁啃噬,多数是透明无色。纵使有学徒或新手技能生疏,顶多某部位层次厚度有差,而大面积的深浅不一,也就剩……
  血。
  犹如炸裂飞溅的烟花,自李择心口处呈喷射状向外扩散,铺天盖地压在他眼前,胁迫感甚至叫李择鼻腔全被浓郁臭腥气占据。
  新鲜的?
  他完全凭本能,下意识撑起手臂。
  仅仅是缩短两三厘米的距离,那夹杂铁锈的粘稠熏得他眼前一片麻点。
  同时血仿佛拥有了意识,李择盯住某一处的时间稍长,它们竟逐渐扭曲、滚动,但这次,李择不再觉得是不可名状生物,纯粹是因盯住过长,大脑产生了周边漂移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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