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这会儿后悔了。
  是的。
  重逢之后她总是在后悔，一会儿后悔不该对闻央太热情，一会儿后悔不该对闻央太冷淡。
  明天，闻央明明有空，她们能单独出去约会，她为什么非得嘴硬跟闻央说她要出去送人？
  嗯……好烦……
  正郁闷着，家里回荡的电视声没有停，闻央突然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只带着一个手机，目标明确地走到乔之若身旁坐下。
  拿遥控板打开电视机。
  闻央没讲话，先翻了几个频道，最后停在一幕热热闹闹的综艺画面上。
  “你现在困不困。”闻央问，“不困的话我们一起看会儿这个？”
  乔之若想都没想地点点头：“好啊，我不困。”
  二人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乔之若偶尔悄悄看一眼闻央的侧脸，正心想要怎么坐得再近一点。
  闻央丢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石嘉园弹来一个视频申请。
  乔之若立刻收回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已经习惯要躲着闻央的朋友，她迅速往沙发最左侧挪去，尽量不被拍进摄像头里。
  “闻央！出来吃烧烤！”石嘉园开开心心地喊道。
  “都几点了……”闻央对视频笑，然后她转头看了眼旁边这个一缩躲到天涯海角去的乔之若。
  她沉眉想了一秒，便再次看向乔之若：“乔之若？”
  乔之若一惊：“啊？”
  “过来。”闻央伸手，“石嘉园的视频，你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
  我……我？乔之若僵着身体没敢动。
  闻央见乔之若这样，干脆自己坐近到乔之若身边，镜头偏了偏，将她们两人同时框进去。
  对面石嘉园的脸一下子凑近了：“咦？你俩真的在一块儿啊？”
  “是啊，我微信里不是跟你说过了嘛。”闻央整个人都快斜靠到乔之若肩上了。
  “我以为你……”
  石嘉园反驳的声音渐渐远去，乔之若感觉自己像是耳鸣了，人被丢入真空环境。闻央的胳膊倚靠着她，再不离远点，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抱闻央。
  乔之若的右半边身体在默默用力抵抗着，人的目光焦点也从手机屏幕缓缓下落，落在了闻央的手腕上……或者更遥远的地方，总之瞳孔开始失焦了，满脑子一串乱码——
  又不是没抱过抱一下怎么了？
  又不是没抱过抱一下怎么了？
  又不是没抱过抱一下怎么了？
  ……
  嗯。抱一下。
  乔之若抬起手就快要搭上闻央的肩。
  只听闻央一声：“什么？怎么可能在我家里？”然后人火速站起身往房间里去了。
  乔之若：“……”
  她深吸一口气，手重重地落回沙发上。
  大概是人尴尬的时候必须得找点事情做，乔之若慢半拍起身追到闻央身后，她轻声喊了句：“学姐。”
  等闻央转头，她再指了指放行李箱的小隔间，“我去拿个东西。”
  闻央点头，比了个“ok”。
  小隔间大约就两三个行李箱的宽度，钉墙架上摆有一些杂物，新来的行李箱靠墙摆放。乔之若走过去，抓住拉杆正要放倒行李箱，忽然看见二层架子的编织篮后好像有一个相框。
  乔之若瞳孔微微放大。
  她先快速朝后望了一眼，确定闻央没有跟过来，然后踮脚将编织篮往左边推了推，取出掩藏在最里层的相框。
  相框里，一排熟悉的面孔笑着对镜头比耶，背后一片红砖瓦墙。
  墙上以白漆刷写——
  西山古镇。
  那是她和闻央第一次结伴出游。
  在那之前。
  闻央拒绝了她的告白。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过去
  如果要准确无误描述那晚的场景,说闻央完全是干脆地拒绝了乔之若、一点都不喜欢乔之若，那是不合理的。
  虽然闻央看上去脾气好，对大部分朋友都持一视同仁的包容态度。但闻央自己非常清楚,她心里对乔之若的感觉不太对劲。
  不同于对祝语宁那种老朋友的体谅,也不同于对石嘉园那种新朋友的随和。
  闻央很肯定她希望乔之若比依赖任何人都更要依赖她。
  最好遇到问题能求助的人。
  只有她。
  可闻央又一度觉得这样的希望非常“病态”。
  她和乔之若才认识多久？为什么会对乔之若产生这种极端的占有欲？
  这些思考都曾让闻央在半夜失眠。
  如果说看完同性电影做奇怪的梦是意外，乔之若梦游亲了她让她心乱是意外,她开始一次次抛下朋友去找乔之若是意外……
  那祝语宁骂她对乔之若不同,她的心虚是不是意外？
  梦里梦见她俯下身，与乔之若在沙发上亲吻,又是不是意外？
  “同性恋”在闻央过往的生活中是个稀有名词,她只记得她高中同学里有那么一对。当时她不太在意,反而是祝语宁边走边跟她啧嘴——“能理解她们，但总感觉看起来怪怪的。”
  闻央完全没想过突然有一天，她会因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学妹，跟这个词慢慢沾上边。
  她心里非常混乱*,在发现乔之若吃辣辣红鼻尖觉得乔之若可爱的时候,在偷笑被乔之若发现的时候,在理智考虑要不要暂时拉远距离却又不受控制继续照顾乔之若的时候。
  在她沉默几秒,反问乔之若“我们要不要冷静几天再说”的时候。
  “不要。”乔之若重声拒绝,“再怎么冷静答案都是一样，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喜欢我。”
  “我……”闻央不知道她该说什么。
  如果在考虑是不是喜欢对方的时候，脑海里还会想这种感情合不合理，未来怎么办，那是不是就是不够喜欢？
  以及,闻央也会担心乔之若才认识她多久？会不会只是乔之若从前一个人呆惯了，突然多出个她打破了所有平衡,乔之若才会把这些新鲜的相处当作了喜欢？
  闻央在乔之若面前沉默着，只觉得今晚的一切实在太突然了。
  不知过了多久，乔之若忽然淡淡地说：“学姐，请你先出去吧。”
  闻央抬头：“乔之若——”
  “我已经觉得够丢脸了！”乔之若大声打断她，“你出去行不行！？”
  闻央抿唇：“……好，对不起。”转身走向房门，开门前，她回头看了眼。
  乔之若低着头，好像掉下了一颗眼泪。
  亮晶晶的一颗眼泪。
  闻央回到房间里安静地坐下，没开灯也没关房门，她像久未光照而失去活力的植物，垂低目光，坐黑暗里不发一语。
  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亮。
  闻央看一眼，没动作。
  过会儿，手机又亮了亮，这次连续震动了好几声。
  她还是没理。
  当手机第三次亮屏时，闻央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手机拿起来，发现是祝语宁给她发来的消息。
  21:07
  祝语宁：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21:16
  祝语宁：知道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你们了呗。
  祝语宁：你别一直生气了行不行？
  祝语宁：？
  祝语宁：闻央你现在怎么这样？
  21：25
  祝语宁：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祝语宁：你别生气了行吗？
  祝语宁：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跟乔之若道歉。
  闻央皱眉看完了这全部，引用最后一条，简单回了个“不用”。
  下一秒，祝语宁的语音通话申请发来了。
  闻央挂断一次，祝语宁又锲而不舍地打来第二次。
  同时，闻央身后的走廊里，乔之若徘徊许久后，想再找闻央说几句，至少把那句“以后互不相干”的狠话先消除掉。
  结果她刚走近，看见闻央房门没关，还听到闻央正在说话：“我说了你不用跟乔之若道歉。”声音很沉，带着非常无奈的语调。
  乔之若感到自己的心一瞬间空了一下，失重往悬崖坠落。
  第二天早上，两人同时拉开房门，无意间对视，空气变得沉重。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二人之间，形成一个半圆的弧，之前乔之若会主动踏入这个圆弧，笑着对闻央说：“学姐早！”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乔之若觉得无论闻央要不要跟她保持距离，她都应该主动点，别再让闻央烦恼。
  她也没办法做到对闻央完全冷脸，只是恢复成最初那样，勉强地对闻央笑了一下。
  她转身往左走，听见闻央喊她：“乔之若，你昨晚没睡好吗？”
  “……”
  乔之若没想到闻央会这样明知故问，或许在闻央那儿她昨晚的表白压根什么都不是，嗯，毕竟闻央只是委婉拒绝了一个“不用被道歉的人”，她这么想着，心里开始冒火，站定，“当然了，我是个有感情的人，不像有的人没心没肺，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