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陈熵这才哭得好些了:姑姑,姑姑,让魏师父来陪熵儿,好不好?熵儿不想当皇帝。
  陈玉祥叹了一口气:魏师父不是托孤大臣,这会儿,怕是不大好
  糖糖把手上的帕子一摔:这会儿哪还管这些!反正他也在宫外候着呢!奴婢这会儿就差人带他进来!
  虽然一切从简,但文武百官还是都得来,魏池差不多也是寅时到的,雪又大,风又冷,宦官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宫外被冻了一个时辰。这位宦官似乎忘了礼节,冒冒失失的就把魏池拖走了,其余的人不禁议论纷纷。
  魏池略有些尴尬:这位公公您
  魏大人,太子殿下不肯更衣,只是嚷着要见您,眼看要错过时辰了,您也别问了,赶紧的吧!
  不肯更衣?魏池感到一阵头疼。不过的确没有时间让魏池头疼了,这一趟虽然是骑马,但是赶到东宫也得一刻钟,看来真的是要错过时辰了。内阁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小皇帝会闹脾气,他们只把他当做个充门面的小玩应,却忘了这不过是个孩子,才经历了惊吓,又是长辈去世,还要担心父亲的安危,这个孩子,快要在惊恐悲伤中崩溃了。
  陈玉祥好不容易哄着陈熵穿好衣服到书房等魏池,又哄着他吃了一碗红豆粥。
  魏师父还没到?
  在问了十几次后,魏池终于带着一身的风雪赶到了。
  太子殿下!魏池还在喘着粗气。
  见到魏池,陈熵的眼圈又红了起来:魏师父,是不是我父皇已经不在了?
  魏池心中一软:太子,臣在内阁看的急递中,并没有说这样的话,太子怎会这样想?
  是不是因为父皇父皇不在了才要熵儿当皇帝的?是不是父皇不在了?
  陈熵的话一时让魏池无言。
  魏师父!你说话!你说话啊!陈熵急了。
  太子,您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这两日一定过得很难吧?魏池走上前,把陈熵抱到怀里:臣从不对太子说谎,臣说的话,太子是不是都信?
  陈熵看着魏池的脸,点了点头。
  皇上生死不明,眼看陈熵要哭,魏池加重了语气:同样,还有许多陪同皇上亲征的将士都生死不明,如果太子不愿登基,朝野便不会团结一心抗击外敌。届时,朝廷便不复存在,任由外人宰割。皇太后,公主,还有臣,都难逃厄运。太子还记得臣对您说过的话么?
  魏师父说,会辅佐熵儿,无论如何都陪着熵儿等父皇回来。陈熵擦了擦眼泪。
  臣还说,太子从今往后就是大人了,皇太后、公主、臣,还有举国的百姓都托付与太子了!魏池接过玉祥递过来的太子头冠,将它系在陈熵头上。
  陈熵的软轿终于启程了,因为阴绵的大雪,大辰宫仍旧在夜里。魏池已经赶不及到前朝去了,只能到外朝和后宫的甬道里候着,路过一个小花园的时候,魏池笑了。
  魏师父为何笑了?陈玉祥很好奇。
  那一晚,臣进宫的时候,经过这里往合德宫跑,差点被锦衣卫的人发现,要是真被发现了,可能就被乱刀砍死了。魏池说到这里,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准备往前走,陈玉祥却停了下来。
  公主殿下?
  陈玉祥看着魏池,他的样子,就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魏师父,前面就是前廷的后门了,本宫就送您到此。
  天微微有些亮,魏池已经走得不见踪影,糖糖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帮她紧了紧衣领:公主,冷得很,咱们去偏殿等着吧。
  玉祥没有理她,径直走进了魏池说的那个小花园。糖糖不敢多问,示意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候着。玉祥走进去,发现这不过是个花廊,除了松柏有些绿意,其余都被白雪覆盖了。突然有一丝寂寞,更有一丝恐惧,她此刻最能明白陈熵的担忧家患、国难。也许在别人眼里,自己和陈熵一样,背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又有谁还记得,自己和陈熵不过是离散家人的弱女和幼童?
  魏池是不是也忘了?
  远望皇宫高挑的屋檐,雪花被北风变着调子的揉卷,忽疏忽密正如廊下人的心情。
  大殿上钟鼓齐鸣,盛大的典礼开始了,建康这个年号从今天起便不复存在,而新年号正隆一年,不过剩下月余。
  百姓们都议论今年的冬天真是特别冷,冷得奇异,冷得令人瑟瑟不安。魏池还记得远在封义城内的沽岛?还记得那诡秘的菁湖?传说湖水永不结冰,沽岛的防守坚不可破。
  但是在正隆一年的冬天,它结冰了,攻破了封义城的漠南军杀上了沽岛,以破竹之势在大齐的防线上撕出了一道豁口。不过十日,漠南骑兵就抵达了北方最繁华的城市佳兴。这座城市地处平原,不宜防守,它的城防也仅能抵抗得了一个月。
  直到漠南军抵达佳兴城郊,急递才送到京城。新皇帝才登基几天,劲敌就快兵临城下,朝内顿时吵做一团。此时算来,不过两派,一派要守,一派要走。要走的是大多数,这也不怪这些人贪生怕死,此时京城内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没有,与其强撑,不如退兵南直隶,届时再谋求反攻。魏池的看法较为倾向于走,虽然有失节操,但他是亲自打过仗的人,知道守住京城远难过守住封义,若是逞强一时,怕反而会吃大亏。更何况坚持要守的不多是些书呆子,只是满口大道理,连点像样的办法都拿不出来,总不能指望这些人去拿刀打仗啊!
  就在朝野议论纷纷的时候,内阁展现出了惊人的团结,就在接到急递的当天,便拟诏抗敌。余冕虽然不是兵部堂倌,但此刻兵部的大印全在他手上,他自然是守卫京城的最高指挥。魏池知道余冕很有能耐,但还真没听说他会打仗,心中不由得更加忧虑。夜里,一道急诏发到魏府,内容是急调魏池入兵部,即刻入宫议事。
  到了西苑,除了内阁,还有那一夜开城门的毛以宣。魏池将信将疑的坐下来,看着余冕。
  这是兵部的急递,要求援兵佳兴。余冕掏出一封信。
  周文元将信塞到魏池手里:魏大人,我们内阁的几个人都不懂打仗,你不必避讳尊卑,国情紧急,请务必直言不讳。
  魏池咽了口唾沫:臣不赞成援兵。
  毛以宣在一旁暗暗的点了点头:臣也不赞成援兵,如果沽岛没有守住,佳兴必然失守,派与不派都一样。而且,京城内连上各衙门的武将官兵,不过三万人,三万人根本守不了京城,哪里能够分兵?
  京城不比封义,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三万人几乎不够轮岗,而且京城人口众多,情况复杂,内乱时可能还要分派人手,没有援兵几乎不可能守城。这些现状和陈鍄有脱不了的干系王家,耿家,秦王,胡润之都不得带兵进京,这是陈鍄立的规矩,如今且不说陈鍄不在了,没人听他的了,即便是有人听他的,这几位想来也难以及时赶到。
  王将军会来么?周文元像是在自问自答。
  这个下官去想办法。余冕似乎胸有成竹。
  秦王和胡将军能来么?
  这个问题魏池可以回答:玉龙关外是沃拖雷的旧封地,若此刻分兵玉龙,怕是玉龙关必然失守。
  三万人也能守住京城。
  ?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余冕,余冕不是王允义,魏池相信他的为人,但是并不相信他的能力。
  余大人舍得失佳兴,却舍不得失京城,下官实在是不能理解。毛以宣说出了魏池想说的话。
  若可以不失佳兴,我是不会放弃的,佳兴注定守不住,但是京城可以。
  如果毛以宣代表着杨阁老的势力,那么证明内阁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团结,至少并不是多数人支持余冕保卫京城的计划。魏池知道余冕是一个心怀仁慈的人,他一定是不愿看到京城的百姓惨遭荼毒才做此决定,但这决定未免太意气用事了。也许他让自己来,是相信自己的一腔热血,相信自己能够站在他一边,但是魏池觉得逃跑虽然可耻,但总比有勇无谋强得多。
  虽然京城城防好,但是京城太大了,且四面平坦,如果四面受敌,即便是十万人也守不了。更何况如今是秋收之后,京城外的数十万百姓家中均是粮食满仓,此刻若是敌军一来,不说佳兴掳的粮食不计其数,此刻又是一次补给,岂不是可以围攻京城一年?敌军十余万人,我方百姓几十万,若久困不下,我方粮草枯竭,这岂是不自选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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