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李潘从没有听林雨簪谈起过魏池,但就是莫名的信了在她心中,一定有他,也许只有一点,但是足够让自己抓心挠肺,恨之入骨。
  被扔到冷板凳上的魏池哪里能想到大红人能抽出时间来想自己?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冯大人,还有冯大人的表妹,以及她自己那份抓心挠肺,恨之入骨。
  帝国朝堂中的暗涛似乎终于平静了,只剩下了一些小儿女的冷刀暗箭还在蠢蠢欲动。
  陈鍄登基至今终于勉强见到了自己想见的局面:外邦消停了,王允义滚蛋,燕王倒台,言官闭嘴,江南赚钱。陈鍄得意的笑了,他终究成了所有战局的赢家,他还很年轻,一定能比先帝走得更高、更远。
  江南民间的小人物孔大佬此刻的老婆此刻正为大儿子的亲事发愁,她的女儿莲丫头在一旁帮她缝补些东西做家用。莲丫头恰恰满了十五岁,因为瘦小还不能进丝厂洗丝赚钱,母亲因为前年干活的时候拧了腰,掌事的辞退了她,这一家老小的吃喝就都出在孔大佬和他大儿子的身上。莲丫头知道母亲在为自己的贫寒发愁,但自己毕竟还小,只能赚点零花的钱,嘴上安慰总是最无效的,于是没有搭理母亲的唉声叹气,收拾了自己弄好的针线,准备去厨房为哥哥父亲造午饭。
  江南人都吃稻米,穷人在稻米里混合些野菜。米粥才冒泡,莲丫头还没来得及放菜,突然听到外面的母亲似乎是发出了一声惨叫,赶紧放下勺子跑了出来。
  莲丫头,快去看看你爹和你哥,棚子塌了!
  棚子塌了?莲丫头一家是湖广人,没有织绸的手艺,来了江浙不过是卖些苦力。近几年来大丝厂,大绸厂不断的加盖工棚,自己一家人就做些泥水活儿赚钱,修棚子的人最怕听到棚子塌了,莲丫头只觉得自己从脚底寒到了心尖。
  莲丫头的娘牙关紧闭倒在院子里,一旁还有浆洗了一半的衣裳。隔壁的姨扳着她娘的头冲她喊:快去看看你爹,快呀!
  莲丫头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往盖棚子的地方跑去。自己住的小棚离大棚子就是几百步的距离,莲丫头一边哭一边往外跑。眼看就要到了,却有一群彪形大汉出来拦住了莲丫头的去路。
  小□的钻个屁养的!为首的大汉毫不留情,一脚就踹了过来。
  莲丫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一脚?闷的一声被踢到了墙角。这一脚真正是踢得这孩子眼冒金星,爬也爬不起来。
  大家伙的都给我看好了,一个也别给我放进去!
  这一群恶汉挽起了袖子,亮出了鞭子。
  打!给我狠狠的打!这一帮贱骨头!
  莲丫头抬不起身子,但她听到哭喊的声音自她背后由远而近,这些哭喊声中无一不是她这样的妇人或孩子的惨叫,而叫喊的无一不是亲人的名字。
  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这些惨叫变得越发凄厉起来,莲丫头努力把脸从灰尘里抬起来,血水黏黏的好辛酸。透过这些恶汉的腿脚,莲丫头看着远处坍塌的工棚的废墟。哪里是我的父亲呢?哪里是我的哥哥呢?若是此刻能去说不定还有活路呢!
  这一场噩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掩埋在工棚中的一百多个男人的妻小们终于被打散了。那群大汉说到做到,一个人也没靠近那个工棚。等莲丫头从晕厥中醒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地上是四散的衣裳鞋袜。
  天快黑了,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快回去吧。一个织工打扮的老头偷偷过来扶起她:这些人官匪勾结,惹不起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快回去吧。
  老头不敢多逗留,只是匆匆把莲丫头扶起来,靠着墙角站着,自己赶紧拐进一旁的小巷子里去了。
  莲丫头靠在墙角,疼得走不动路,说不了话,只能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一步一步往回挪。
  等慢慢走回自家的小院子的时候,隔壁的姨跑出来扶住她:莲丫头你娘
  莲丫头抬起头,只看到那盆浆洗了一半的衣裳,还在稀稀拉拉的留着水,而这个家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莲丫头!莲丫头!隔壁的姨看她的眼睛都痴呆了,赶紧掐她的人中:你要好好活,你看你姨我一个人不也还是活着么?人再苦,总是要活的!若是连你都死了,东家连半个钱也不会给你,你的家人岂不是连收尸的都没有了?哭!快哭出来!别憋着!哭啊!
  莲丫头被掐得疼了,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凄凉的雨把这痛苦浇得冰凉,天地间的一切都了无生机了。
  春雨呢!洪记绸坊的大东家推开窗户,笑着问他二弟:你说今年是不是又是个丰年?
  可不是呢?托皇上的的福气呢。二东家没时间和他大哥说笑,只是认真的打着算盘:若是今年收的丝多出三成,我们就还需要五十架织机,两个棚子。这还是少的,若是丝到了,棚子还没弄起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三弟盯着呢!你还不放心?
  他可别又去喝酒了二东家的脾气显然不是很好。
  老爷!帐房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原有的气氛。
  怎么了?洪大老爷皱了皱眉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这帐房没想到二老爷也在,有些不知怎么说好:嗯,棚子塌了。
  二老爷手上的算盘突然就不响了:你说什么?!
  大哥!二哥!洪家的三老爷后脚就到了:哟!怎么了?
  帐房咽了一口唾沫,和三老爷打了个招呼,逃了出去。
  洪家老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梁断了,棚子塌了,多大点事呢拉这个脸。
  你!老二摔了算盘:前两天隔壁家棚子塌的时候我就说了,人多了上去不行,你这可好了!
  你又说要快,人多去了又不行,你要憋死我啊?老三从桌上抽了一杯茶来喝。
  你这下子可快了!搭进去一百多号人力,还搭进去半个棚子,我就等着你月底交工吧!
  不要责备三弟,他也尽力了嘛!大东家过来打圆场:那些海边来的泥腿子多了去了,赶紧去找人再找些人来就是了,咱们兄弟之间不要动怒。你那边这次都办妥了?
  我办事你放心,老三咽了一大口茶:一个都没能靠近里去,明天早上把那些死透的抬出去埋了就是了,统共五吊钱一个人。再给些酒钱统共花不了一百两,二哥也别生气啦,这回儿我悠着点成不成?这钱我出了,您就别再挤兑我了。
  老二已经不再理他,径自敲算盘去了。
  大东家拉着老三出来:以后行事小心些,你二哥说的也没错。
  瞧你们胆子小的老三无所谓的笑笑:明天我就派人去把钱散了,把窝棚的人都赶了,一定在这个月底给二哥一个准话!
  雨淅淅沥沥的淌着,天边似乎有闷雷隐隐做响,似乎真的预示着丰年。
  陈鍄的信心空前的膨胀,言官的反对已经无法影响他的决策,幸好一切都还在李潘的掌握之中,江南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五月的天变得高了,风也小了,太阳逐渐变得骄傲起来。魏池已经学会了基本的账务,算是小半个帐房先生了。院墙上的小黄花都凋谢了,替代她们的是茂密的枝叶。燕子和别的鸟在院墙和屋檐之间来回穿梭,魏帐房一边数着飞鸟,一边等人。
  对面的门环终于响了,那人走出来的时候,晃了晃手上的小算盘:课业都做好了?
  魏池有时会想,自己从未这样积极的想要完成课业交给老师吧?
  在这里!魏池像个好学生一样,扬了扬手上的账本。
  看到你,我就想起小时候姐姐带我的样子,不过她只比我大一岁。戚媛理了理衣角坐下来:我那时候很是黏人。
  我现在也很黏人?魏池故意和戚媛坐远了些,拿出了官老爷的架势。
  戚媛没有搭理他,只是认真看他昨天做的账。魏池的脖子直的难受,又慢慢的挪了回来。
  看,你这里错了吧戚媛指着账本回头的时候,魏池的额头正好靠在她肩膀上。
  戚媛觉得自己应该本能的跳起来,但却没有。魏池浅浅的鼻息喷在她的衣襟上,安静地像一只猫,引得自己想要捏捏他的下巴逗逗他。但戚媛终究还是没有,只是放下了账本,放松的靠在门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魏池在梦中睡得很欣慰,轻松得忘记了一切烦杂的事情,专心的享受这份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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