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不应捐的那几家有些红脸,原想着联手不捐的,没曾想倒是落得自己不占理了我的粮,我爱怎样怎样,怎么不捐反落了个不是?真是郁闷
  郁闷也罢,魏池恐吓,庞吉生诳,磨破了嘴皮最后好歹都松了口。
  回了衙门,庞吉生看魏池脸色都气青了,知道这人到底年轻,忍了这么一阵也是极限了,望他去睡这么一觉,把该放的放了。谁知却有个小校等在中堂,一见了两位就急急的迎了上来:两位大人好,耿将军有急事找!
  正是当口儿,又从门外来了一个传令的,说:魏大人,许将军请您去
  魏池终是有些烦了,嗯了一声,先往耿祝邱房里去。
  耿祝邱斜躺在床榻上,他受的是生伤,要说用药也不用什么奇物,也就是每日消淤化脓的方子轮着换。耿祝邱五十有余了这战场上的人便都是这一般的体格好的时候自然是行路带风,但却几乎都是一病如山倒。
  此刻耿祝邱脸堂泛黄,臂上依旧裹着白布,只有眼神还明亮。魏池每日都要来问安,纵是没有事情也是要来的,今天瞧过去只觉得耿祝邱更加憔悴了几分。一则是自己上司,二则是至交的亲叔叔,魏池赶紧收拾了心情走过去,恭敬的坐在榻边。
  庞吉生知道多半是军机,只是将房内的灯火挑亮了些就随着那校官退了出去。
  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关闭了。
  魏池说:将军身体可好些?今天倒是出了稀奇太阳,您看
  耿祝邱看那木门,木格子透进了些日光,斜斜的织在石地板上。耿祝邱淡淡一笑,抬手将魏池肩上的雪渣拍了拍:军心还稳?
  魏池避开军粮的事情不说,只是称是。
  耿祝邱沉默片刻,指了指书案:将那两封信拿来看
  魏池有些奇怪,起身去案边拿了信走过来。只见一封是普通的黄皮信封,上书茗俨启茗俨是耿祝邱的字。
  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却让人心寒。
  耿祝邱微微咳了几声:吏部侍郎,你知道的,刘敏刘大人,我与他是几十年的至交,如今朝廷的动向,他看透了,虽不干他的事,但他还是以私信
  自王允义撤兵乌兰察布的消息传到京城,京城就闹开了锅。弹劾的折子险些埋了桌子,后来也不只是折子了,险些就要打起来。毕竟,老百姓的银子,本该修河道,本该修驿道,本该赈灾都被兵部拿去耗了不说,看样子还打水漂了。也是恰巧,禁宫南边一出角殿不慎走了水,本是件小事,却有个工部给事中,上了个折子说,南边是陈家发迹的地方,这一处火就是皇上失道,陈姓失道惹得,天谴!皇上几乎被气得翻桌子!按理说罢官也不为过但皇上没有刘敏就在此刻给耿祝邱写了信。
  要是真杀了人,皇上也就算承了这战事的主责不过皇上既然没杀他,别说杀,连官都未降可见皇上是要脱窟了耿祝邱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
  魏池这才觉得背后一寒哪个上奏的背后不是有人呢?此一折多半是为了激将而上的,只要皇上沉不住气,严惩了,态度也就明了了这该打的仗依旧要继续打。可是皇上没有,不但没有还斋戒乞罪这,意思是说,与王家军撇开了立场,一切后果都要王家军来担待了么?
  果不其然耿祝邱指了指另一封信:你看
  另一封倒不是一封信,说是文书才对,是佳兴那边送过来的,打开却是盖的户部的章。
  要粮也不过就是要粮却满纸都是推诿之词。沽城啊!沽城!耿祝邱突然猛地锤了床坊:近在咫尺,一两日就能到的粮食!就是不派!畜生啊!畜生!
  魏池不知道何为沽城,只听说是为封义囤粮用的地方,但是因为是军粮,没有专门的军文是绝对不会发粮的!魏池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一封薄薄的文件冰冷而沉重的压在手上,只将那心寒二字领会了个透彻。
  耿祝邱缓了一口气,将枕边的另一封信递给魏池。这封信就更短了,一句话,意思是,秦王那边战事吃紧,现在暂时来不了了。
  延后
  两人沉默片刻。
  本想着,你只要平安随我到了封义,往后就是安定。谁知道,那沃拖雷竟要重兵攻打封义,而后我又想着,秦王是稳当的,谁知熬到今天,方知道还接着要熬侄儿要我看顾你,我却耿祝邱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悲怆:你不过是个文官,又有那般好的科举成绩,不该沦落到今天。耿祝邱紧握了魏池的手:秦王那里怎样也比这里好如今秦王的人还留在城内,你随他离开吧
  魏池叹了一口气:将军,人各有命,哪里该是怨您的呢?自我入兵部至今,将军对我的关爱我岂会不知道?炳文是怎样的人将军不明白么?我和他既为至交,自然是知心的!保家护国是应尽的忠诚,若是我此刻求得苟活,一则对不起朝廷的重用,二则对不起浴血奋战的兄弟。魏池突然哽咽了言语:更是对不起兄弟!
  此刻,房内没有旁人,生死选一多少驰骋沙场数十载的将士舍不得自己性命?
  耿祝邱此刻并不想再做什么大道理,刀口舔血的人最不屑性命,却又最知道这性命何其可贵。耿祝邱只是气急的摔了魏池的手:你这人!怎么不懂得取舍?留得性命,多少大事做不得?更何况这城中这样多的人,你个文官留着也是枉死,空博得一个忠诚空名衔,杜莨就安心了?炳文就安心了?
  魏池看耿祝邱气得嘴唇发青:大人不是也没走么?我,只求一个自己安心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陈虎的声音:魏大人粮食都入库啦!
  魏池站起身,看了门口一眼,又俯首看了耿祝邱一眼:将军!封义关会守住的!您要养好身体走到门口又回头:他日我们得胜回京,呵呵,听说耿家就您的好酒最多,不过您小气的名声可不好!到时候一定要舍得拿出来给晚辈开荤!不醉不休!
  耿祝邱本想再劝,听了这句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听到那门又是吱呀一声,却觉得这朽木夹击之声比那钟鸣磬吟还洪亮。
  魏池看陈虎一脸的兴奋,也忍不住将那一股脑的沮丧烦闷抛开些。到了前院,却看到刚才吃了冷脸的那个小校官还站在院子里等着,大雪落了一身,几乎是个雪人。
  魏池有些歉意,快走几步:久等了,许将军说什么?
  那校官其实不止比魏池大了十岁,但看他的眼神却是满满的信赖和崇拜:将军在城墙上呢!
  城头上,一个将士看小魏大人远远的来了,忍不住对身边的许隆山调侃:将军,小魏大人一夜没睡又熬到晌午,您别把别人当铁人啊?小魏大人还没十八呢!
  许隆山是个从来不摆官架子的人,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说:你可不知道,小魏大人最是个爱干净的人。你看,他还有力气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离倒苗还早呢!
  旁边的几个人听了,连汤合也忍不住笑了。
  魏池上了城楼,看许隆山和几个人正在笑谈什么,视敌军如草芥一般的姿态。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无援兵,无援粮封义已是孤城一座,
  这话要如何说得出口?
  ☆、第七十一章
  71【建康六年】
  建康六年,冬,十月廿八日,北兵正署推字部
  再蘸墨的时候,小砚里的墨汁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魏池停了手,呵了一口气暖了暖僵麻的指间,唤陈虎过来参些热水重新研些墨汁。叫了两声却没听到回应,出了内屋一看,陈虎已经缩成一团在椅子上睡着了。魏池将桌上将熄的蜡烛吹了,顺手将紧闭的窗户抬开了些,一阵呛人的寒风立刻就卷了进来。魏池咳嗽了两声,倒也觉得一夜的倦怠稍减了些,遂想将那窗子再开大些。谁知道再用力却是推不开了,仔细一瞧才发现积雪太厚,已将黑木的窗梁压弯,微叹了一口气,随手找了根窗杆撑了,缩回屋来。
  门外的风呜呜的喊得厉害,虽没有太阳,天却要亮的样子。魏池拿了寒衣盖在陈虎身上,自己回头架了铁壶烧水。望着通红的火盆,魏池揉着额头:十月廿八,从十日来算已经是正十八日。而恍惚之间又是新到的一天,廿九了!之前总盼着日子快些过,可现在却不敢那么想。魏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今天的军粮又要出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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