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些琐碎平凡的晨昏,那些有关柴米油盐的四季,那漫长人生里的烟火人间……
她都将与这个人,一同经历,一同拥有。
仅仅是想象着这样的未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便涌上池安新的心头,酸胀感直冲鼻尖,眼眶也瞬间变得湿热。
就在她怔怔凝望时,闻月似有所觉,忽然偏过头来。
隔着浮上雾气的玻璃,她捕捉到池安新的目光,唇角自然地上扬,绽开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很大,闻月没有出声,只是朝着池安新的方向,一字一顿地、清晰地比着口型。
“快——去——洗——澡——”
池安新心头一烫,慌忙收回视线,几乎是逃似地快步走向浴室。
再停留一秒,那饱含幸福与酸楚的热泪,恐怕就要丢脸地滚落下来了。
晚上两人在床上少不了一番缠绵,结束之后,闻月沉沉睡去,池安新却有些难以入眠。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又给闻月掖好被角,池安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客厅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此刻,一轮明月正挂在空中。
凝视着那轮明月,一个念头在池安新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扎根。
她想和闻月有一个未来,长久的、直至生命尽头的未来。
明明才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池安新却发现自己已然变得如此“贪婪”。
重逢之初,她卑微地想,能做朋友就好,哪怕只是点头之交。
后来,贪念滋长,她渴望关系能更亲密一些,哪怕只是靠近一点。
再后来,得知闻月心有所属,那点奢望便扭曲成了绝望中的慰藉,身体相亲也好,至少能短暂拥有。
而最终,当她真正触碰到闻月的心跳,那份慰藉便再也无法满足她。
她渴望成为闻月心意相通的恋人。
直到此刻,她已开始想要一生一世,想要成为闻月生命里不可分割的另一半,想要拥有“终身伴侣”的羁绊。
但这会不会……太过沉重了?
闻月才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无望的单恋中挣脱出来,心口的伤或许还未完全愈合。
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索要“一辈子”的承诺,会不会让她感到窒息和压力?
池安新被这汹涌的、想要彻底拥有闻月、占据她全部未来的渴望炙烤着,内心纷乱如麻,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
夜色愈发浓重,客厅挂钟的指针规律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时针又悄然划过一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翻涌的思绪中抽离。
算了,先别想了。
明天公司里还有时装展的收尾工作和新闻风波的后续,正等着她去处理。
池安新心绪杂乱地站起身,一时之间没注意,小腿“砰”地一声狠狠撞上了坚硬的茶几角。
“嘶——”
尖锐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茶几被撞得剧烈一晃,放在边沿的一个盒子随之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盒盖在撞击中弹开,一封折叠的信从里面飘了出来,静静躺在地板上。
池安新揉着钝痛的小腿,皱着眉弯腰,先将那个熟悉的恒愿匣捡起。
目光扫过地上的信纸时,池安新神色平静无波,只当那是闻月关于别人的心事,她伸手去捡,打算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匣中。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微泛黄的信纸边缘时,注意到信封上有一行娟秀字迹,黑色油性笔的痕迹已经有些淡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她的眼底——
“池安新收”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怎么会……是她的名字?
这是写给她的信?
池安新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不听使唤的手指,将那薄薄的信纸展开。
熟悉的字迹,一行行,清晰地映入她的瞳孔。
……
目光艰难地移到信纸的最后一行。
“祝你前程似锦。”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下,迅速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模糊的水渍。
这是一封情书。
一封闻月写给池安新的情书。
落款时间,是八年前的七月。
刹那间,所有迷雾被狂风吹散。
池安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晚闻月的情绪会如此激烈崩溃,为什么闻月会对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泣不成声地重复着“对不起”。
当时的她,只以为闻月是在为利用贝瑞尔而愧疚,是在恋人面前卸下心防袒露过往的脆弱。
她心疼,她安抚,却从未深想那声“对不起”背后,还藏着怎样一份跨越漫长时光、指向她自己的、沉重的爱意与负罪感。
原来闻月口中那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那个让闻月在雪山之巅虔诚祈愿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池安新。
第33章 爱
“闻月,你说你是喜欢我的,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
“那次醉酒之后……慢慢相处……就喜欢上了。”
闻月,你这个骗子。
池安新呼吸发颤,眼前信纸上的字迹忽大忽小,令她感到头晕目眩。
闻月多次提起那个喜欢的人,闻月说自己一直执着于那个喜欢的人,闻月在异国试图接触新的人去放下曾喜欢的人……
闻月以那样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跪在她面前哭泣,说自己不忠,好像背负着只有她才能赦免的罪孽,但她是怎么说的?
“你平时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就钻了牛角尖,犯起傻来了呢?”
她是哪里来的资格?
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地说闻月“傻”?
如果闻月不“傻”,她们或许早已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如同从未交汇的星轨。
如果闻月不“傻”,贝瑞尔的那个吻会如愿落下,闻月或许正与另一个女人,在异国的天空下幸福相依。
如果闻月不“傻”,早在那些被冷漠忽视的日子里,她就该果断转身,早在大学毕业那年的拒绝之后,她就该将“池安新”这个名字彻底抛进记忆的废墟。
池安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最迟钝的白痴。
连被那样炽烈地爱着,都浑然不觉。
那些曾被遗忘的记忆,此刻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高中运动会,长跑最后两圈,她双腿灌铅,肺部灼痛。
闻月却始终在跑道内侧,紧紧跟着她的步伐,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气息不稳却一遍遍执着地喊着:“安新!加油!安新!再坚持一下!”
每一次生日,无论她是否回应,那张贺卡总会准时出现。
闻月拿着它,眉眼弯弯,声音轻软:“祝你生日快乐!你说不收礼物……那,一张贺卡可以吗?”
大学那次重感冒,她强撑着去上课,意识昏沉。
闻月不知如何察觉,竟冒着瓢泼大雨要送她去医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焦灼:“安新,你脸色好差!别硬撑了,我送你去医院!或者,我、我现在叫救护车?”
寒冬深夜,小组讨论到教学楼关门。
闻月提着热饮分发给每个人,最后悄悄将一杯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对吧?这杯没放糖。”
在那些明显被关心、被偏爱的时刻,她是怎么做的?
“下次别这样了。”
“谢谢,不过我不庆祝生日。”
“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先回去吧。”
“我不喜欢喝这些。”
……
池安新,你凭什么?
凭什么用一句轻飘飘的“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就心安理得地抹杀了那份独属于你的、小心翼翼的偏爱?
“安新,你怎么不回房——”
发现池安新半天还没回卧室的闻月走到了客厅,但在她看到正中的人以及那份信时,她的声音顿住了。
池安新闻声抬起头,泪水蓄满了她的眼眶,摇摇欲坠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
“闻月,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是谁?”
闻月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拿回那封信。
然而池安新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牢牢捏着信纸一角,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怎么还问我?”
闻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动。
“我要听你说,你告诉我。”
池安新一把攥住闻月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转身坐下的动作,眼中布满执着和一线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