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亭这时取下随身背着的包,她拉开拉链竟然拿出一个保温桶。
“那小月姐你好好休息,这是我来的路上拿自己家保温桶在饭店带的骨头汤,想着马上到中午了,你可以先喝着垫垫。”
闻月显然有些惊讶,她示意sharon接过保温桶,十分感动地说:“谢谢你亭亭,没想到你这么细心。”
池安新的脸色一下子变臭,这时她顺着病房的玻璃窗看见自己一身奇怪的衣服。
一瞬间,她仿佛被火架起来烤一样。
感觉自己像拿了不及格的学生,然后老师叫她站到教室前面,接着在所有同学面前狠狠批评了她。
池安新暗骂自己出门时太仓促,什么都没考虑到。
刚刚还在说周亭慌慌张张的,结果自己连闻月可能吃不上午饭都没想到,就这么空手来了,而周亭不仅记得带汤,还记得带骨头汤!
“安新,你助理这么体贴,你平时没少教她做事吧?”
闻月夸完周亭,又眉眼弯弯地笑着夸池安新。
但池安新此刻并不吃这一套,她还是觉得别扭。
她从来没教过周亭这些照顾人的事情,尽管周亭是她的助理,但池安新很少会在私人生活方面麻烦周亭。
“其实也不算教,是我自己在跟ada姐的过程中学到的。”
“我做ada姐助理第一个月的时候,她有天太忙没吃早饭和午饭,结果在公司楼梯直接低血糖晕了。”
“那个时候我完全傻了,也没及时把她扶住,她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腿扭伤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当时刚入职不久,我站在自己上司边上还让她摔了,我本来都以为自己要被开了。”
“后面我特别害怕地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想努力弥补一下我的失误,但她让我每天给她点个骨头汤的外卖就行了,不用来照顾她,后面我就一直记着这事。”
周亭话跟车轱辘似的一下子全滚了出来,闻月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周亭口中听到池安新因工作没有照顾好自己了。
她很想问池安新——
你的工作有那么忙吗?有必要那么拼吗?
即便我走了,你也还是在跟谁较着劲吗?
对于周亭说的事,池安新并非毫无印象,那段时间她的确很拼。
人永远不能完全不在意外界的评价,即便是池安新,也是如此。
她刚升入总监,怕被挤走,怕被人质疑,只能选择付出更多的努力,将所有工作做到完美。
不是优秀,不是很好,而是完美。
因为只有完美,只有让她的实力远远胜过她的长相,她才能真正拥有认可。
闻月在时,池安新只要紧盯着闻月就够了,只要胜过闻月就可以了。
但闻月走后,池安新将整个世界都视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为失去了前进的风向标,于是只能将前方站着的所有人都看作需要赢过的对象。
每当有人以“潜规则上位”中伤池安新时,她都冷冷一笑,在心里不屑地想,这些人不知道有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厉害的闻月在大洋彼岸,不知道这世界上多的是强大优秀的女性。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闻月在池安新的心中转换了身份。
从对手到唯一可以理解对方的人,不过是走出了“狭路相逢”,来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周亭,别说了,要去拿片子了。”
池安新及时打断周亭还要说话的动作,也避开了闻月那皱着眉责备的神情。
明明“自撞枪口的糊涂蛋”和“酿成意外的凶手”都站在这,最后被“集火”批评的人却成了她。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池安新那原本有些沾酸吃味的内心在感受到闻月的关心后,又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池安新转过身要和周亭去放射科,背后却一直能感受到那视线,这让她脊背有种发软的感觉。
“对了,你干什么又叫小月姐?为什么不叫工作名?”
两人刚走出病房,池安新便语气硬了起来,没想到周亭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让池安新心中紧张,生怕闻月和周亭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什么不该产生的感情。
第6章 贴面吻
“ada姐,我跟你坦白!我马上跟你坦白!”
在池安新面露威胁地要求周亭立刻给个解释,不然就扣工资时,周亭终于熬不住开口了。
“小月姐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就私底下找我加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好交流。”
“然后,她还说你们是好几年的老同学,以前关系也挺好的,让我还是叫她小月姐,别叫工作名了,这样亲密点。”
池安新先是被一句“以前关系挺好”给刺伤,随后又是被“这样亲密点”这句话捅得心脏血溅三尺高。
她和闻月那时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差,闻月竟然还能说出“关系挺好”这四个字。
池安新知道闻月不是那种爱说反话讽刺的人,于是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或许是真觉得她们二人关系还可以。
但这个想法,让她更是倍觉煎熬。
而那句“亲密点”则是让池安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后槽牙的牙关咬得死紧,恨不得立刻冲到闻月面前,冲着人质问:“你不是说我们是关系挺好的老同学吗?老同学三年多没见,你不想和我亲密点,反而想和我助理亲密点?”
周亭不知道自己的上司为什么忽然整个人明显心情变差了起来,刚刚从病房出来时池安新眉眼之间还带着放松的笑意,如今……
简直比周亭搞砸了池安新交给她的工作时的神情还难看。
然而任周亭怎么想,她也想不到她的上司只是为了闻月那一点特殊相待而醋意大发。
“ada姐你放心,虽然小月姐好像对我有几分青睐,但我对你的忠心不会变的,哪怕小月姐说要带我跳槽去im,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听闻,池安新深呼吸,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是不会看上自己的呆子助理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情绪终于被压住,她不再让周亭开口,只让人保持安静。
她们要尽快去拿片子,毕竟闻月还在病房里等着。
在从医生那得知闻月真的只是有点小擦伤,骨头没有大碍后,池安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放心了吧?你的合作伙伴好得很,等会儿就能出院了。”
闻月靠在病床上笑眯眯地说,在池安新和周亭回到病房后,她便让周亭先带着sharon出去用午饭,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最好还是在这里把药换了再走。”
池安新不赞同地开口。
“那换药也不用搬来单人病房啊,这多麻烦呀。”
闻月轻笑,池安新刚回来就找护士说想开个单人病房,护士当时看见闻月腿上贴着的纱布还以一种“真没必要”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们。
“多住几天,确认好了再出院吧。”
池安新执意要闻月在医院多观察一下,闻月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们之间又*安静下来。
闻月稍稍动了下腿,池安新立刻敏锐地坐到床边,手掌轻轻按在那白皙的小腿肌肤上。
“怎么了?不舒服?”
她低垂着头仔细查看伤口,眉头也皱了起来。
闻月注视着女人一副紧张的神态,一颗心好像飘在水面的浮标,上下起伏不定。
“如果今天我真的出现了意外,你会怎么样?”
那双棕色的圆眼里沁着一点试探。
闻月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日子里池安新的步步靠近,起初她只是觉得池安新不过是出于合作的考量,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确定起来。
过去七年的冷漠和敌视犹如从身体内部被剖开的一道伤疤,它们深刻地附着在闻月的记忆之中。
每一次触碰,都传来刺痛,每一次提起,都沉淀着委屈。
她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她真的那么讨厌吗?
明明每个人都愿意走近闻月,却只有池安新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而即便她再怎么努力,都牵动不了池安新的一丝情绪。
为什么池安新不能对她笑一笑,哪怕只是在她打招呼时礼貌地点一点头?
成为池安新世界里“唯一的存在”或许很难,那“稍微特别一点的存在”都不可以吗?
那些起初的好奇和不甘心,在经年累月中被打磨成最锐利的剑,直插进闻月的心脏,带来无尽的痛楚,却让她仿佛患上恋痛症一般。
她不断靠近池安新,不断扩大伤口,直到连池安新给的那些疼痛都成为了她的执念。
闻月在求而不得中被反复折磨。
在法国的第一个月,她去了巴黎圣母院。
当闻月站在十字架下方的祭坛前,注视着向上祈望、神情悲悯的圣母,她不自觉地双手交握于胸前,在印着圣经故事的穹顶花窗下,拷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