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隐居了一甲子之久,没想到这天到底还是来了。
  “想不到你改回原来的姓氏了,这次来不过是随便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你而已。说来我与你也有好些年头没见了。”年予竹恢复了往日魔尊的气势,生怕司少棠揽着她的腰,往旁边移了两步才说道。
  她的记忆残缺,只记得与墨明昭共事那些年,后来墨明昭消失去了渡仙门,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少年时不懂事,魔族还是休要提了。”墨明昭轻笑一声,引着两人朝远处走去:“正好新采了血莲,正好给二位泡壶茶喝。”
  司少棠见她态度淡然,心中余怒未消,若不是她对墨明尘下禁制,那师尊也不会死。
  往前行了数十步,墨明昭停下脚步,在右边某处雪地,足尖在某处雪地轻轻一踩。几人眼前的雪山登时消失不见,继而出现的是一处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亭台楼阁。
  众人衣袂骤然一轻,方才还是刺骨的雪山寒气,现在却是薄雾围绕春风般的湿润。楼宇间有池水环绕,硕大的莲叶浮于水面,偶有几尾鲤鱼倏然破水,鳞片在穿过雾气的阳光中炸开一串碎金,在空中悬停半息,才坠回池中。
  隐约可见前方有十二玉楼阁立于云海,楼顶有虹桥相连,桥上有黛色人影御风而过。
  年予竹唇角微扬,眸中似笑非笑:“右使如今的日子,倒比神仙还逍遥,连本座见了,都忍不住心生艳羡。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回栖棠城,再替我分忧了?”
  墨明昭淡然道:“魔尊说笑了,不过是族中小辈愚钝,需日日督促,再加上家姐体弱,实在脱不开身。”
  司少棠睫毛微微一颤,不再垂首走路,抬眸问道:“家姐?你还有别的姐姐?”
  墨明昭身形一顿,侧首看她,眼底似有流光掠过:“你倒是还没忘了她……她若知道,定会欢喜。”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衣袖拂过石阶,带起一阵清浅的药香,“待到了地方,我再同你细说。”
  司少棠心头一紧,下意识加快脚步追了两步,却又迟疑地慢了下来。想继续问,又怕答案并非自己所盼,唇瓣抿了又抿,终是沉默。
  忽而掌心一暖,她低头,见年予竹的手指轻轻挤入她的指缝,无声地扣紧。司少棠怔了怔,唇角微提,回握住那只手,力道比想象中更重。
  一路无话,唯有风声掠过檐角。不多时,墨明昭引二人至一处楼阁,推门而入,屋内熏香袅袅,茶案上两只青瓷杯尚有余温,显然主人刚刚离去。墨明昭随意寻了处坐下,年予竹与司少棠分坐两侧。
  司少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方才说的家姐,可是……”
  “来客人了,昭昭?”一道慵懒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忽从珠帘后传来。
  司少棠浑身一僵,猛然抬头。
  珠帘轻晃,先是一双纤白如玉的手探出,指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接着是一抹艳丽的红,绯色裙裾扫过帘下流苏,珠玉相击的脆响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缓步而出。
  司少棠轻微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端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
  是啊,人死怎么能复生呢?
  司少棠的一切动作逃不出墨明昭的眼底,她转头看了一眼年予竹,见她脸上无异样,可眉眼里却透着忧思,她轻笑一声道:“对啊,来客人了,还是你的老熟人呢,快过来。”
  那女孩眼中盛满好奇:“老熟人?莫不是你整日念叨的那个小徒弟终于找来了?”
  “可不就是那位忘恩负义的司少棠么。”墨明昭指尖漫不经心绕着茶杯打转:“谁能想到她也没死成。这么多年了,活着却不来见你,这般不尊师重道……”
  “铛”的一声,司少棠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案上。她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视线在少女与墨明昭之间来回游移:“你…你说什么?她、她是我师尊…墨明尘?”
  话音未落,额间突然一痛。
  “放肆。”少女收回弹指的姿势,绯袖翻飞间带起一缕幽香,稚嫩面容陡然染上威严:“谁准你直呼为师名讳的?”
  年予竹蹙着眉头,她有些听不懂几人在说些什么,可她莫名很讨厌这个不知分寸的小孩子。
  第82章
  “这是什么情况?师尊她明明…她明明…”司少棠激动地说不出话,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
  “明明已经死了是吗?”小墨明尘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看到她这副在意自己的模样,心中莫名觉得很开心。
  司少棠呆呆地对着她点头,眼眶泛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
  墨明尘把司少棠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她这幅可怜的样子,虽然自己不记得往事,也想伸手安慰一下这个小徒弟。
  想着,便这么做了。她伸出手想要揉揉坐在榻上的司少棠头发,眼看就要触碰到时,却被一道横出来的手臂,给拦了下来。
  “她头发乱了,我还要重新给她束,小孩子别调皮哦。”年予竹眉眼弯弯地朝她笑着,可墨明尘竟在其中感受到一丝威胁。
  她直起身,问司少棠:“小徒弟,这位是谁?”
  司少棠一怔,眸中多了几分疑问:“师尊你都不记得了吗?这是年师姐啊!在渡仙门时,你见过的。”
  失去记忆的年予竹听她又叫自己师姐,当即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纤细手指在桌子下摸到她的大腿内侧狠狠扭了一把,司少棠痛得紧咬牙根,全身僵硬的转过头去一字一句道:“哈,不过她现在是魔尊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墨明昭心中暗自好笑,这三人难不成以前也是这副样子,聚到一起就掐?
  她道:“姐姐过了好些年才重新投胎转世,我不久前才把她重新接回墨家来,至于以前的事情她也都不记得了。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她能恢复记忆,过好这辈子就好了。”
  司少棠听后不禁感到有些唏嘘,当年美艳慵懒的墨明尘,如今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跟个十五岁调皮孩童没什么区别。
  而自己清冷温柔的师姐,现在却是一副人前威严,人后爱吃醋又霸道的大小姐。
  年予竹眼波流转,视线从三人身上扫过,端起一杯茶水悠然饮下:“那她也算不上是小司的师尊了。”
  墨明尘不悦,走到墨明尘身边坐下:“怎么不算?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年予竹:“你可记得是怎么收得小司为徒?又是因何而收她为徒?可有前世的修为?前世的道法见解?可打得过现在的司少棠?”
  她才不想司少棠认这小屁孩做师尊,要是这样,自己与司少棠的关系,岂不是也要随司少棠一样管她叫师尊。
  打死她也万万不可能!
  年予竹这番话噼里啪啦问出来,把几人问住了。墨明尘一时僵在原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怒视着她。
  这些话她都不能答,但凡答出一句话,那她便认下了自己不配做司少棠的师尊。
  她年岁不大,一副小孩子心性,好不容易有个道法高深又不让她讨厌的徒弟,怎么能放过。
  仗着刚刚司少棠初见自己眼尾通红的样子,她便猜到司少棠对自己还是有很深的师徒之情。
  她转头对着司少棠作出一副马上潸然泪下的样子:“那你觉得呢?小徒儿?你也跟这个女修说得那样觉得吗?”
  司少棠突然想到前世自己背着墨明尘逃跑时的画面,明明那时师尊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却仍然装作没事的样子倚在树旁,挥着手叫自己快逃。
  心中顿时一阵刺痛。
  是了,不管她现在记不记得,只要是师尊的魂,那自己便是认的。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当即就要喊出声来。
  墨明尘在她对面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就等她开口,便能打压住旁边那劳什子魔尊的气焰。
  “嘶——”
  司少棠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大腿内侧忽然多了只手,掐着她的软肉狠狠拧了一圈,痛得她瞬间忘记往日种种,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脸色憋得涨红,缓慢转头看向年予竹。
  “年年,你…怎么了?”
  “没事啊。”年予竹一个眼神也没看她,坐在一旁淡定喝茶。
  司少棠察觉腿上被掐的力道轻了些,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又转头对着墨明尘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师……”
  察觉腿上又换了个地方遭殃,她急忙继续道:“是没错,但是我觉得年年说得也有些道理。”
  “咣——”
  墨明尘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都颠起来一瞬:“你你你,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她怎能发现不了是年予竹暗中做了手脚,可她又不清楚是怎么做的手脚。现在她不过十五岁,早不是以前对上年予竹时,气得年予竹节节败退的老油条。
  拍桌一瞬,两人便分出高下。
  年予竹黝黑眸子里透着疑惑:“小妹妹,我什么也没做啊。你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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