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顾清张了张嘴,将话到嘴边欲出口的“你手也伤到了”吞了回去,恍惚地低头。
  她看了一会儿沈明旎手上的血,才后知后觉沈明旎刚刚问她疼不疼,她停了两秒,说:“你说得对,疼痛确实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言外之意,她已经清醒和冷静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什么疼不疼的话。
  沈明旎唇角僵硬颤抖,不再说话。
  都怪她,是她将顾清逼到这个地步的,是她自私,才让顾清伤害自己。
  自私,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眼泪模糊了视线,沈明旎偏头用手臂给自己擦了泪,继续用衬衫袖子缠紧顾清的手臂。
  顾清混乱燥热的信息素确实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沈明旎通体雪白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想要占有的欲望。
  只是,她头脑变得清晰了,心却乱了起来。
  沈明旎的那些血和泪,好像是紧张她、心疼她。
  不,沈明旎是演出来的,不要相信沈明旎现在对她的紧张与心疼。
  不要多想,顾清,她锁了你,你不要再相信她,她最会演了,她是影后,她哭戏最好了,她哭戏能让无数观众动容落泪,顾清。
  不要相信她,顾清一遍遍告诉自己。
  顾清划在大臂外侧,划了两道伤,每一道都似中指那么长,沈明旎不知道有多深,只看到那些血在向外涌,要先给顾清止血。
  沈明旎终于系紧衬衫,对顾清说了句“我去给你取药”,就匆匆往楼梯那边走。
  走了两步,沈明旎又匆匆回来,捡起地上的所有碎片以及可能还会被顾清摔碎伤到自己的器具,一起扔到桶里,这才提走桶里的垃圾袋离开。
  顾清站在原地看沈明旎的背影,将话到嘴边又欲说出口的“你还没有穿衣服”吞了回去。
  不要关心沈明旎,顾清又一次对自己说,沈明旎的一切言行都是演的。
  沈明旎是影后,最会揣摩人心。
  沈明旎对你的关心是假的,沈明旎一次次对你表达出的喜欢也是假的。
  不要再上沈明旎的当。
  顾清向后坐到床上,看着地上的血水发呆。
  沈明旎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银色托盘,托盘上是碘伏、棉签、棉球、纱布、剪刀、抑制药、抑制贴和纸杯装的水。
  上次顾清曾托着这个托盘给沈明旎处理过指腹的伤口,那时她心里都是对沈明旎的心疼。
  沈明旎现在心疼她吗?
  不,沈明旎一定不心疼她。
  都是假的。
  沈明旎依然没有穿衣服。
  她将托盘放到茶几上,把整一盒的抑制药拿过来,先拆封,再正反面翻转对顾清展示药是完整的,才将一粒胶囊挤出来,连同水杯一起递给顾清:“这次我没有做假,你先吃一粒吧。”
  顾清沉默地接过水和药,看了几眼药没有吃。
  她已经对沈明旎给她的药产生了未知的抗拒,即便她此时亲眼看到药是未开封的,她仍是不信。
  沉默片刻,顾清问:“你喂我吃了两个月的药,是什么药?”
  她没有直接说她看到沈明旎给她的药不是医生开的药了。
  她想看沈明旎是否会承认。
  仿佛钓鱼一样问沈明旎。
  沈明旎安静几秒,说:“睡前是褪黑素,随餐的是维生素d。”
  顾清:“……”
  很意外。
  “真的?”
  “不然呢,我只是不想你恢复记忆,没想过要给你下慢性毒药,退一步讲,我想和你生宝宝,总不会害自己的宝宝,”沈明旎面上流露出了一种坦白的疲惫,苍白无力的疲惫,“你先把抑制药吃了吧。”
  顾清没吃,放下了这粒胶囊:“你给我换过药,又给我下过两次药,你觉得我还能再碰你递给我的药吗?”
  说罢,她拿起托盘里的抑制贴走向浴室。
  沈明旎跪在地上低头拧开碘伏瓶子,心脏发疼地想,她终究失去了顾清对她的信任。
  已经失去的信任,很难再重新长出来了吧?
  顾清在浴室里脱下裤子,贴上抑制贴。
  她的腺体很靠下,原本是一颗小黑痣,此时因易感期又红又肿,贴上带有药物的抑制贴,大约半小时后就会恢复如常。
  顾清贴好抑制贴深呼吸,走出浴室,返回到床边坐下,沈明旎要为她解开衬衫袖子给她包扎,她拨开沈明旎的手:“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沈明旎被推得身影像树叶一样晃动,过会儿才稳住,僵硬地说:“顾清,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胡彩。”
  顾清手一顿,接着嘶哑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你,沈明旎。”
  知道她的弱点,一次次地利用她的弱点威胁她。
  不愧是从头到尾把她骗得团团转的沈明旎。
  顾清松了手,不再动,只用一双冷淡的眸子死死盯着沈明旎,充满冷意、恨意。
  沈明旎垂眸上前,低头为顾清解开她刚刚系得很紧的血色弥漫的衬衫,衣料已经和伤口粘到一起,沈明旎视线又模糊了,她痛苦抬头:“你忍着点,我……”
  对视到顾清发冷发恨的目光,沈明旎心里像被冷箭射中,痛穿了整颗心,她慌乱地低下头去:“你忍着点,会有点疼。”
  顾清:“应该没有你骗我疼。”
  “……”
  沈明旎觉得那支冷箭被拽出去后又刺进来了一次。
  是她活该,她知道。
  沈明旎用棉签蘸了碘伏,为顾清擦拭伤口,好在顾清划得很快,划得并不深。
  可是她看得很疼。
  她看不得顾清的伤,她更希望这伤口是划在自己的身上。
  她想代替顾清疼。
  沈明旎为顾清处理伤口,包扎好,直到看到顾清的手臂被干净的白色纱布完全包扎好,沈明旎满头的冷汗才不再向外沁出。
  也是到此时,她低头,才看到自己还光着,才看到自己手上的血。
  明明她给顾清包扎的时候数次低头、数次用右手给顾清处理伤口,但她就是没看到。
  安静片刻,沈明旎缓缓展开手心,手心里有三个血口,手指上有两个血口,比顾清手臂上的伤口深很多,因为她抢碎片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
  不疼,因为已经疼得麻木了。
  可是,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伤口,沈明旎又想,留成疤吧,提醒自己,她这样伤害过顾清。
  因为自己的自私,她这样伤害过顾清。
  抬起头,沈明旎温声叮嘱:“记得别碰水。”
  顾清余光看了眼沈明旎手上的血,呼吸微停,侧身掀开被子:“你可以走了,我想睡了。”
  沈明旎疲惫地闭上眼:“好。”
  转身看托盘,把那粒抑制药和纸杯水放到茶几上留给顾清,沈明旎轻道:“抑制贴只能保证你的信息素不外溢,还是吃粒抑制药能让你舒服些。吃药吧,顾清,别跟我生气,我不想看到你再难受了,我也不会再骗你了。”
  顾清已经决定不会再吃。
  “我宁可忍着。”顾清说。
  沈明旎眸中深深一通,看向顾清手臂上的白色纱布:“你不再信我了。”
  顾清:“是,我不再信你了。”
  沈明旎心中瞬间发酸发胀,眼睛也发酸发胀,她用力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顾清躺到了被子里。
  沈明旎缓缓按下茶几上控制灯的遥控器,关了头顶灯,只留下一盏浴室门口的灯,她拿起托盘走向楼梯。
  走到楼梯口时,沈明旎回头,看着暗光下躺在床上的身影,强忍哭声说:“顾清,我错了,今天的事,我错了,以前的事,我也错了,我跟你说对不起,我不再想和你生宝宝的事了,也不会再给你下药。”
  顾清在暗光下闭着眼。
  沈明旎又道:“顾清,你现在知道我的弱点了,我怕你受伤,怕你伤害你自己,舍不得你疼,宁可我自己疼……但你别想着再用伤害自己逼我放了你,我知道我一旦放了你,就再也不会拥有你,所以我宁可关着你,宁可你恨我。”
  沈明旎深呼吸,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一丝冷寒:“所以,你以后再伤害自己一分一毫,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会尽数伤到胡彩身上。”
  顾清猛地起身,抓起枕头朝她扔过去:“出去!”
  沈明旎看了眼落在中间的枕头,温声说:“如果你忍不住想要发泄,就伤到我身上,我不怕疼,我已经习惯了,别再伤你自己就好,当我求你。”
  顾清急促的呼吸微滞。
  “清清,晚安。”沈明旎转身离去。
  顾清沉沉地闭上眼睛。
  沈明旎一步步沉稳地迈上台阶,安静地走出地下室,关上门。
  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沈明旎站在门口,恍若隔世,呆滞空洞地环视四周。
  四周拉着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月光,四周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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