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苍天为证、史书为凭,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自有后人代代追随。此生无憾矣!”
  “哈哈哈哈,此等妙事,当浮一大白!”
  第161章 观后
  【夜已深,云青青出了剧院,在温柔的暖光下沿着人行道行走。
  “终于有点秋天的感觉了。”云青青缩了缩脖子,“寒潮要到了,开始降温了。”
  回味了一会方才的表演,云青青叹了口气。
  “大唐盛世,最让人心驰神往的还是当时开放包容的心态吧。
  大唐人自信、开放、无所畏惧,因为大唐战无不胜、当世无人可争锋。
  与大宋不同,大唐就是毫无半分掺假的盛世王朝。
  可残酷的是,在竞争上岗的皇帝带领下,大唐的上下实在限波动太大了,骤起骤落的高峰低谷无缝衔接,纵观两千年史书也鲜有能与之争锋者。
  辽阔幅员的‘安西万里疆’固然足以傲视群雄,但是也能在瞬息之间便沦落到‘边防在凤翔’的境地。
  前一刻还是‘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几年后便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盛世之景被打碎一地,仅仅需要一次安史之乱。”
  云青青的脸上流露出些微惆怅。
  “只是作为一个千年后的普通人,有时候我也在想,若是没有那一次让大唐骤然衰落的动乱,没有紧随而来的‘国都六陷’、‘天子九迁’,虽然最终大唐还是跳不出朝代周期律的轮回,但也应该能有一段较为平缓的下坡路吧?
  ——‘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余年’。
  两百年的乱世啊,其中百姓经历的重重苦难、流出的道道血泪又岂是史书上这寥寥几笔可以道尽的呢?
  当我站在历史长河的这一头往前回溯,总不由心生幻想,如果大唐的衰亡能稍加委婉和体面一些,没有遭受当头棒喝的华夏文明应当也不会由包容开放迅速变得保守封闭,最终误入了那样一条遗憾满满、血泪斑斑的歧途?
  可惜历史已经盖棺定论,不论后人如何嗟叹也无从更改了。”】
  。
  宋仁宗时空。
  “凭什么你说什么都要拉大宋出来反衬?”赵祯先是愤愤了一下,记起史书中记载的蒙古崛起史,又觉得有些心虚。
  。
  唐高宗时空。
  若说在云青青的前一段话——尤其是那句“安西万里疆”——之时,李治脸上尚且浮现出骄矜的笑意,而这丝微薄的笑意在紧随而来的那句“边防在凤翔”说出口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幕贴心地在右下角标注了凤翔在当前时空的所在地名称,那“歧州雍县”四个字刺得他的双眼生疼。
  “雍县、雍县!”
  雍县是什么地方?
  这里居四山之交,当五水之会,西阻陇关,南扼益门,自古以来被视为“关中之心膂”,“长安之右辅”,可以说雍县便是长安西方之门户,若有朝一日雍县沦为边境,那大唐也已到了危亡前夕了!
  “造成这等局面的到底是何其昏庸无能的忘八端?”
  。
  唐玄宗时空。
  李隆基心神俱震,自脚底板冒起的凉气几乎是在须臾之间窜到了天灵盖上,带起了脑中嗡嗡的杂音。
  他狼狈地抬手摁住额角,大脑迟钝地开始运转。
  “忆昔开元全盛日……为何要忆昔开元?”自然是大唐的国力在开元一朝达到了顶峰,李隆基甚至来不及为这一肯定而欢欣鼓舞,云青青下一句话背后的深意便让他眼前一黑。
  “难道,大唐竟是在朕手中盛极而衰不成?……不不不,也有可能是下一代君王……”李隆基几乎是有些惶然地连连摇头,“饶是前隋炀帝那样无德无能的天子,也花了十余年才败光了文帝留下的江山社稷……
  是了,定是朕为子孙留下的盛世被那不孝子败亡了!”
  “太子呢?把太子给朕叫过来!”
  。
  唐高祖时空。
  李渊原本还在为云青青的溢美之词而沾沾自喜,谁料转眼之间情势急转直下,接连几个大雷将他劈得两眼发直。
  “什么叫国都六陷?”长安六次陷于敌手吗?
  “什么又叫天子九迁?”堂堂天子竟然九次仓皇逃亡吗?
  李渊嘴唇哆嗦着想,这个“六”和“九”是虚数还是实数来着?
  “朕以为,大唐即使最终亡国,最糟也是不过下一个大汉而已。”
  在天幕的影响下,李渊早早做好了大唐国祚不过几百年的心理准备,可在他心里大唐最差也不过沦落到汉末那种境况——朝廷权力失衡、中枢四下流离、天子权威尽丧,奸臣篡逆最终取而代之,反正只要篡位的不是司马家那种货色,李渊也捏着鼻子认了。
  他自以为再差也不过于此了,谁料“国都六陷、天子九迁”这一套连环巴掌狠狠地抽得李渊两眼发直,嘴里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
  唐太宗时空。
  立政殿内寂然无声,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家人聚在一处享受天伦之乐,可此时即使是李丽质也说不出任何嘻笑之言了。
  “二郎……”长孙皇后担忧地看向牙关紧咬、面容紧绷的李世民,后者这才回过神来,想要朝妻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嘴角的肌肉怎么都牵扯不动。
  “我无事。”李世民咬牙道,他的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在抓狂地大喊——
  这群天杀的后世子孙究竟在干什么?!!难道我的后代里面也出了如徽钦二帝那般好似敌国细作一般的人物吗?
  李世民忍了又忍,保持着风度与威仪将子女送走,又将宫人遣下去,待到内殿只剩下夫妻二人,李世民终于按耐不住情绪抱住妻子哭出声来。
  “观音婢,我恨啊!”
  在感受到长孙皇后温柔回抱的动作之后,李世民哭得更大声了。
  “朕恨后世子孙不肖,辜负历代先祖心血,葬送了祖宗留下的基业!
  但朕更恨其身为君父,一不能拒敌于外,二不能护住子民!
  两百年的乱世啊!中原一乱,周边夷狄岂能不生异心?魏晋以降种种惨像犹在眼前,他们怎敢不时时以此为鉴呢?”
  长孙皇后没有说话,只是轻拍着李世民的后背静静陪着他,等到李世民一时的情绪过去,擦干眼泪重新坐正了身子,对弄脏了长孙皇后的衣裳表示歉意之时,长孙皇后才温言问他:“二郎是否有些想法了?”
  “渔阳鼙鼓……渔阳乃是蓟州治所,河北之地素来不稳,当初我命魏徵安抚河北,想来在那时空的史册上我也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只怕是收效甚微……”
  至于为什么非要安抚河北,除开那些河北士族与关陇集团争权而搅弄风雨的历史遗留因素,恐怕就要追溯到某些太上皇冤杀窦建德、逼反河北士民的光辉往事了,当然,还有一些关乎隐太子的往事,这些就更不可为人道了。
  “当初神迹初降,就有河北之高怀远询问李唐国祚几何,未曾想那方世界最后竟然真的是自河北生乱……”李世民自语道,“看来我还得尽力弥合河北人心才是。轻徭减赋?还是招揽河北士人入朝?”
  李世民脑筋飞转,恨不得立马招来心腹们商讨,宣人入宫的话到了喉头,突然想起如今夜色已深,还是让诸公好好休息一夜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睡得着。
  。
  【“如果说用一个人的一生来比拟一个文明,那么原始社会时期,文明是尚在母亲腹中的胚胎,到了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孩子就正式呱呱落地,而在夏商周便是蒙昧的孩童逐渐吸收天地间的养分而长大,春秋与战国则见证他躁动地发育成长。
  秦汉时期,华夏文明开始抽条发育,直到孝武皇帝掌权以后的大汉,他进入了身强体壮、锋芒毕露的青年时期,所以陈汤能够说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样无所忌惮的豪言,所以史书上也能留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这样的壮语。”
  云青青在灯光下吐出了一口白气,继续说道。
  “大唐也是豪情万丈的,但同样是大一统的盛世王朝,盛唐的豪情与强汉又有所不同。
  强汉意气风发、一往无前,即使是匈奴也不过在边境骚扰掳掠,所以他是鲜衣怒马、未遭催折的青年人,而到大唐建立之时,中原已经经历了汉末三国不休的战火、饱受魏晋之后胡人的磋磨,曾经热血昂扬的青年人是否会因这一段漫长又黑暗的干戈寥落与疆土分裂一蹶不振呢?已经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还能否东山再起?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想。”
  “毕竟,在华夏史书之外,也有许多曾经缔造了重重辉煌的文明一步一步、不可逆转地走向了衰败与消散,先生者先盛,先盛者先衰,这些曾经青春的文明最终也只留下了一点残痕朽迹以供后人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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