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吕西安闭眼,然后猛地睁开:“啊,我想起来了,她说修道院有老鼠半夜总是闹得她睡不着觉,要我去买点老鼠药。”
  莱拉:“那么你买了什么?”
  吕西安:“我去沙斯顿唯一的那家药房,对老板说我要买砒霜毒死老鼠,他就把砒霜卖给我了。”
  吕西安举起一只手,还没有完全举起来,就无力地垂下去:“求求你,把那张信纸给我,给我!”
  莱拉:“我不给!”
  吕西安还有些作为政府官员的敏锐:“你要拿我的手印做什么?你不过是英国的一个小姑娘,你去巴黎,多半是为了和平街和玛德琳广场卖的漂亮衣服!把我的手印还给我!”
  可怜的法国外交部秘书臀部受伤,无力起身,勉强支起半个身子,手一扬一落,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莱拉很大方,她把一张留着手印的信纸递给他:“给你!”
  吕西安迫不及待地抓住这张纸撕的粉碎,风一吹,红色的碎纸屑纷纷扬扬上天。
  莱拉还有另外两张有吕西安手印的信纸。
  血手印清清楚楚地叠加在三张纸上,没了一张,还有两张。
  莱拉:“所以你把砒霜给了克莱门汀?”
  吕西安面色惨淡:“是的!我发誓我不知道她把砒霜加到了柠檬果冻里,不知道她投毒害死了那个塞西利亚!”
  莱拉:“你怎么知道是克莱门汀投毒?”
  吕西安:“……不!”
  他突然大喊,秘书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
  吕西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莱拉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克莱门汀德蒙莫朗西之前通过投毒这个方式杀死过谁?”
  吕西安浑身颤抖:“不,没有人,没有人。”
  莱拉:“那么就是埃尔薇拉德阿尔巴小姐喽?”
  吕西安:“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认识埃尔薇拉!”
  莱拉微笑,她是从院长那里知道,而院长多半是从吕西安嘴里知道的。
  然而她说:“这个嘛,罗斯玛丽嬷嬷很平易近人,她告诉我的,并且说德阿尔巴小姐……”
  莱拉整理了一下头巾:“我有些忘了,她说德阿尔巴小姐是位才华横溢的……歌唱家还是演员来着?”
  莱拉:“我记得她是比利时人吧,我说埃尔薇拉德阿尔巴,这位小姐是比利时人吧。”
  这句话就纯粹是莱拉的猜测了。
  她知道从巴黎出逃的人们喜欢去比利时,就像从外省出逃的喜欢去巴黎。至于说英国人,他们的逃亡目的地一般是美国。
  吕西安:“演员。”
  他哆哆嗦嗦地从齿缝间挤出一个词。
  吕西安:“埃尔薇拉是很有名的女演员。她在喜剧院演出……我不明白她和克莱门汀有什么关系。她在进修道院以前可能认识吧。”
  莱拉:“只是认识吗?德蒙莫朗西小姐怎么会认识一个女演员呢?”
  吕西安:“因为克莱门汀对表演这种艺术很感兴趣。”
  莱拉:“是不是因为克莱门汀杀了人,家人要送她进修道院,她才改头换面用埃尔薇拉德阿尔巴的名字登台演出呢?而且杀过人的德蒙莫朗西小姐……”
  吕西安:“我怀疑克莱门汀杀了塞西利亚哈特,那天我们在厨房幽会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来偷吃的小姑娘。”
  莱拉:“很好,我去找嬷嬷要来纸笔,你把这些都写出来。”
  一切都和塞西利亚的日记对上了。
  第8章 出走!出走!莱拉认为人应该勇敢一次……
  伯爵08
  塞西利亚哈特没有日记本。
  但是她有一沓香香的信纸,塞西利亚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在一起,锁进自己的小柜子。
  这是她在圣凯瑟琳修道院唯一的私人空间。
  每一个学生都只有一个可以上锁的柜子而修女们连锁都没有。
  “今天的柠檬果冻很好吃。我喜欢吃。”
  “我忍不住去厨房吃柠檬果冻了。我想家了,在家里不用躲着人去偷吃。”
  “我在厨房看到罗斯玛丽嬷嬷,她也是来偷吃的吗?我不知道修女也会喜欢甜点。”
  “今天我又看到罗斯玛丽嬷嬷了,她拿了一大碗柠檬果冻给我吃,很好吃。”
  修道院寄宿生们每天的功课和祈祷很紧张,塞西利亚没有太多时间写太多日记,她只能趁在房间休息的一小会儿,悄悄地拿羽毛笔蘸一蘸墨水,在香喷喷的纸上留下几行工整的小字。
  塞西利亚哈特的笔迹没有莱拉想象中的难懂,她的字迹很干净,很整齐,就像穿着全套制服的她自己一样齐整。
  塞西利亚的遗体被带走后,莱拉在穿越的第一个夜晚阅读了舍友的日记。
  爱情小说,红色缎子发带,裹扎在闪光包装纸里的糖果,散发香气的信纸,粗重的牛皮纸信封。
  这是塞西利亚哈特的全部遗物。
  她在死前用最后的力气把它们指给莱拉看。
  于是莱拉找到了她们。她更原意用她们而非它们,尽管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拥有生命的。她们大多数时间被藏在上锁的储物柜里,但是比穿在身上的制服承载了更多的生命。
  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白头巾下是梳理整齐的发辫,黑色制服裙的浆洗过的硬领紧紧围着她纤细的脖子,仿佛勒得她喘不过气,因为缺乏新鲜空气的嘴唇微微张开,发白发绛,机械地念经。
  这样一具处处受限的躯体,和藏在柜子里她真正所珍爱的,那一些更能代表这个人呢?
  莱拉不知道。
  她知不知道其实也不重要,根据塞西利亚的日记和吕西安的证词,可以推断出是罗斯玛丽把砒霜下在柠檬果冻里诱骗塞西利亚吃下,导致她因为急性砷中毒而死。
  破案。
  莱拉拿着塞西利亚的日记去找了院长,陈述自己的理由。
  最后,她问:“艾格尼丝嬷嬷,你把罗斯玛丽修女出逃的事情告知治安官了吗?”
  院长很坦然:“我们的修道院不能出现凶杀案,所以罗斯玛丽修女急病去世,你没有看到小教堂里的棺材吗?”
  莱拉默默地拿塞西利亚的日记敲了一下书桌,她没有日记本,只是用零散的信纸记录,不然书脊敲桌子可以更响。
  莱拉:“我只知道花园里的花都没有了。是你命令女仆摘花的吗?”
  院长:“罗斯玛丽修女将年轻的生命奉献给了上帝,我们应该用鲜花为她铺好前往天堂的路。”
  莱拉沉默。
  她低下头又抬起头:“我以为你……”
  院长:“以为我什么?”
  她急急地说,迅速把桌子上四角包金的大部头收起来,看得出来艾格尼丝很爱这部书。书页还停留颠茄那一页。
  莱拉:“事实不是相反的吗?罗斯玛丽不是罗斯玛丽,她是法国人克莱门汀,她毒杀了院里的寄宿生塞西利亚哈特后逃走了,她的情人可以证实这一点。”
  院长:“那不重要。”
  莱拉:“塞西利亚哈特的生命不重要?”
  院长:“那只是因为上帝来探视了她的身体。”
  莱拉深深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谢谢你,院长嬷嬷。看得出来你对植物学很感兴趣,付出了自己的小花园想必是令你心痛的。”
  她不知不觉地带上来讽刺的口吻,然而艾格尼丝索恩菲尔德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微笑着点头,甚至催促她快回去休息。
  莱拉走了。
  她发现了塞西利亚真正的死因,可是那又如何?她本来以为告诉院长就可以将真相大白于世,可是没有人在意真相。再说了,罗斯玛丽下毒可以解释塞西利亚的死,却不能解释其他女仆和学生的身体不适。
  也就是说,柠檬果冻仍然是有问题的。即使不添加砒霜,柠檬果冻也是有毒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莱拉发现玛莎像一个态度最端正的洗脸架,举着脸盆站在梳妆台前,手臂上搭着一条柔软的毛巾。
  “玛莎。”
  莱拉轻声喊,她动了情。
  “小姐,我明天就要走了。院长说我必须要在早上五点的时候动身离开修道院。她说我撒谎,我的确撒谎。所以我已经把行李收拾了,明天早上起来就回家。”
  莱拉问:“你怎么回家?”
  她有些纳闷,这附近没有村庄,或者说,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能用双脚走到的地方。
  玛莎的眼睛又清又亮:“我走回去呀,阿什博恩小姐!”
  莱拉想都没想:“我和你一起走!”
  玛莎吓了一跳,手臂却很稳当,一滴水没有泼出来。
  玛莎:“小姐,你怎么能走到我们那样的村子里去呢?小姐,你不能,你这样的小姐应该是坐着马车走的!”
  莱拉:“我自己有脚,而且院长赶你走是不公正的,我会给你一份新的工作,你可以给我当贴身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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