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终于稍稍放平了些。
操场上的人早已走了大半,为数不多剩下的几个,在听见铃声后,也一路小跑着回班了。
喻鑫算了一下,今晚晚自习应该是班主任值班,她对纪律的要求还是挺严的,动辄就要叫家长。
从前的喻鑫非常害怕叫家长这件事,老师多说一句话,她就得多挨一皮带。
但现在,姑姑对她有点甩手掌柜的意思,于是叫家长这件事对她来说,几乎毫无威慑力。
逃一次晚自习又不至于开除她,那就逃吧。
喻鑫非常擅自地替两人都做了决定。
远处三栋教学楼亮着通明的灯火,操场上一派万籁俱寂,连虫声都灭迹了,仅余偶尔的风声,带起树叶摇晃的“哗哗”声。
喻鑫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跑道,她在上面无数次流过汗流过泪,而它现在看起来却是一派祥和安宁。
她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一节课。
升上高三后,她的脑子好像每时每刻都是满的。哪怕刚起床去洗漱,也下意识一边刷牙,一边回忆些公式默背些单词,不然总觉得时间被浪费了。
而现在,她奢侈地浪费了一整节课。
她用这一整节课去感受风声,享受安宁,默默陪伴。
如果日后,有无数次她快被高考压垮的瞬间,想起今夜甚是明亮的月光,和膝上安睡的人,大概都还能咬牙撑一撑。
闻叙是被下课铃吵醒的。
喻鑫感觉自己一直被抱着的手忽然一阵轻松,低头去看,闻叙无意识地闷哼了两声,一点点睁开眼。
“醒啦?”她问。
“嗯,上课了?”刚刚睡醒,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是下课了。”
她能感觉到腿上的人怔了一下,而后翻身坐起,大概动作太猛,他一边撑着额头一边问:“我们没去上晚自习吗?”
“对。”
“你怎么没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喻鑫顿了顿,“你们老师很凶吗?”
“不是我,是你,你怎么跟老师解释?”
“又不会开除我,无所谓啦。”
闻叙哑着嗓子笑了笑:“够叛逆的。”
已经逃了一节课了,第二节多少还是得去上。
两人横跨操场开始往教学楼走,路上,喻鑫关切地看了她好几眼:“你现在还难受吗?”
“好多了。”
“下次量力而为啦,怎么还真的和我打一样多。”
“人得言而有信。”
“那我让你好好照顾自己,让你开心一点,你又没有做到。”
“我现在……”闻叙眨了眨眼,“挺开心的。”
“因为逃课呀?”
闻叙轻笑一声,没回答。
唉,堂堂一个尖子生,怎么和她一样叛逆。
走到二楼拐角,喻鑫冲他摆摆手:“我走啦。”
“嗯,拜拜。”
闻叙站在扶手边,看着她小跑着上楼的背影,马尾跟着步伐一晃一晃。
他当然不会因着逃课而感到开心。
还有好多事他也没有讲。
譬如刚刚,是他升上高三以来,睡得最舒适、安稳的一觉。
-
进入十二月以后,随着一波冷潮来袭,昌瑞气温陡降,一度跌至0度以下。
众人纷纷表示,这看来会是个寒冬。
喻鑫出门冻到牙根打颤,进到教室后,又被空调暖风吹得昏昏欲睡,每天的脑子都不甚清明。
有这种状态的不止她一个,每天睁眼就是十几张试卷,一个个变成了做题机器,拿到手就机械地开写。
每个人的眼神都无比呆滞,说点闲话还得愣几秒才回神,倒是背起做题公式时,一个个条件反射流利得很。
风是在下午第三节课开始肆虐的,一下下轰着玻璃窗,和化学老师用教鞭点黑板的声音共演了二重奏。
第四节课上了一半,风声渐渐安静下来,上了一天课的众人都有些体力殆尽,个个双目无神地看着黑板。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那声“下雪了”,像是往水面扔了块石子,霎时间,一个个不困也不累了,瞪着双好奇的眼睛看向窗外。
喻鑫也是其中之一。
昌瑞是会下雪的,但一个冬天也就一两场。因为次数少,每次都让人心潮澎湃。
雪粒纷纷扬扬,像是有谁往空中扔了把糖霜。出现在疾风之后,它显得是那般静谧祥和。
“看黑板!”物理老师愤愤敲了两下课桌,“没看过雪还是怎么的。”
众人颓丧着收回目光,下半节课注定不会定心了。不时有人趁老师写板书时,忍不住向窗外看一眼,再在被发现前及时收回。
下课铃响,众人终于按捺不住,一股脑往外涌。
栏杆扶手上已经积起一层薄雪,有人伸手抓上一把,在走廊上打起小型的雪仗。
叶方笙也很兴奋,晃着喻鑫的手臂:“你有没有听说过,初雪时,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两人就会永不分离。”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好像得追溯到小学了。可惜那时候的她情窦未开,只觉得周围流鼻涕的小男孩儿一个比一个招人嫌。
没想到时过境迁,这种说法经久不衰。
“你有什么想法吗?”喻鑫问。
“我有点儿想约他去……”
“聊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到,隔壁班那个男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站在叶方笙身后,给她吓了一跳。
“我、我们……”叶方笙一时语无伦次。
“我要去和闻叙吃饭了。”喻鑫果断开始“重色轻友”,“先走了。”
“哎,你……”叶方笙佯装要叫住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把我抛下了。”
“好可怜。”男生笑说,“我不会把你抛下的,和我去吃饭吧。”
喻鑫一路跑到二楼,见到闻叙的第一眼,不知为何特别高兴。
可能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龄中看到雪吧。
也是第一次和闻叙一起看雪。
闻叙今天穿了件简约的黑色大衣,线条干净利落,他双手插兜,像株笔挺的树立在那儿等她。
细雪被风吹进走廊,在他的头顶和肩上落了薄薄一层。
“来了?”他走上前,有雪粒簌簌滑落。
喻鑫同他一道往楼下走:“下雪了欸。”
“嗯,今年下得还挺早。”
你有听过关于初雪的传言吗?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过了一转,到底没送出口。
毕竟下雪了,两人今晚各吃了一晚热乎乎的汤面,胃里暖和和的,走出食堂,
又被寒风吹得一个哆嗦。
“我们要不要去操场散散步?”喻鑫主动提议道。
她以为闻叙会问为什么,正在搜罗合适的理由时,却听他应得果断:“走。”
或许是下雪的关系,此时此刻,操场上长满了人。
可怜的雪花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好不容易堆出了点气候,被大家一通胡抓乱踩,全部化成了污水。
画面算不上美丽,但大家仍颇有兴致,搜寻每一处没被污染的雪堆,打起了过家家版的雪仗。
看着看着,喻鑫也起了点坏心思。
她佯装看天,从旁边的灌木丛上一把抓了一捧雪,猛地砸向闻叙。
动作很是勇猛果断,就是雪不太给力,在半空中就散了架,最后只余下星点雪粒成功着陆在闻叙的衣襟上,并且在他低头查看的瞬间,已经很没出息地化成了一滩水。
“……”闻叙无语地看向她,“在干嘛?”
反正已经暴露了,喻鑫不甘心,目之所及又看到一块雪堆,她忙三两步上前,双手掬起一大捧,用力向他泼去。
这次命中的比刚才多些,但与此同时,她自个儿的衣摆和鞋子也遭了殃。
喻鑫:“……好生气。”
“你们南方人就是这么打雪仗的啊?”全程,闻叙都懒得把手从兜里抽出来。
喻鑫不服气地昂着脑袋:“那你这个北方人打一个试试咯。”
“就这点儿雪,我都不稀罕打。”
什么叫“这点儿雪”,它起码能堆出形状,昌瑞下得更多的,还是雨夹雪和那种刚落地就化了的。
这么争气的雪还被如此侮辱,太欺负人了。
喻鑫不服气:“那你们北方的雪有多厉害?”
“你想见见吗?”
“想。”她确实有点儿好奇,“不过要怎么见?”
“好说,我回家上网搜两张图片给你。”
“……”是她家没有网,还是她不会用搜索引擎?
和闻叙说话,真是越聊越让人上火。
喻鑫愤愤地又抓了一把雪,这次不急着砸了,而是趁他不注意,一股脑全部灌进他宽大的大衣口袋。
这回,闻叙总算有反应了。
他一把将手抽出,甩了甩上面的雪:“你完了喻鑫,你惹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