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嗯,没想到你不止手那么有力气。”
  “……对不起。”
  “够了啊,都说原谅你了。”
  除了道歉,她好像也说不出更多。
  在四合的暮色中,她感觉自己像太阳一样沉了下去。
  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闻叙团起手里这张染红大半的纸巾,丢进一旁鲜红的纸巾堆里。
  他又抽出一张纸,一边对折一边问:“那你现在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发生什么了?”
  要怎么回答他?
  :=
  说他明明善心大发,让她不必在除夕夜流
  落街头,结果引了只白眼狼回家,看到他的幸福生活后嫉妒得要命,以至于还真“反咬一口”。
  “我不知道。”喻鑫低下头,“我就是回到家,看到这一切突然很难过。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有谁欺负你了。”
  喻鑫摇摇头。
  “你这人说话真挺唬人的。”闻叙轻轻推了下她脑门,“突然让我再也不要联系你,给我吓得,反思了半天,琢磨着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总不能是饺子包太丑了吧。再打你电话又关机,没辙,只能上门找你来了。”
  喻鑫低着头一言不发,下巴忽而被人一把扣住。闻叙强行帮她抬起头来,手指渐次上移,掐住她双颊,逼着她张开那总是吐不出好听话的嘴。
  “以后少说那种话,听到没有。”闻叙晃晃她脑袋,“真当我有几个胆够你吓的。”
  喻鑫说不出话,只知道“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许哭。”他语带命令。
  没用,这话此刻只能起到反作用。
  闻叙又晃晃她脑袋:“够了啊,留点纸给我擦伤口行不行。”
  “头晕……”嘴巴被人掐着,她只能含混着逸出一句。
  “晃晕了是不是就不哭了?”
  闻叙嘴上这么说着,手还是松开了,抽出已经所剩不多的几张纸给她,“自个儿擦擦,都哭成花猫了。”
  喻鑫用力擦了擦眼睛。
  闻叙在旁边盯着看了会儿,末了道:“能开个灯么,有点儿考验我视力了。”
  “哦,好。”喻鑫反应过来,忙起身去开灯。
  一阵电流声后,屋内瞬间亮堂起来,喻鑫被照得眯了眯眼,正准备迈步回去,就见灯泡闪得跟在迪厅似的。
  连着忽闪了好几下,“啪”一声,灯丝终于彻底烧坏了。
  一片黑暗中,也能看见对方怔滞的脸。
  又一束光亮起,原来是闻叙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他对着灯泡照了照,末了道:“你知道你家灯泡多少瓦吗?”
  “好像是40瓦的。”
  “那走吧,出门买灯泡去。”
  “可是我不会换……”
  “没事儿,我会。”
  “你还会换灯泡?”她对闻叙的了解好像又多了一点。
  “嗯,以前住老街那边的时候,家里顶上也是这种灯泡,老坏。爸妈工作忙嘛,我又急着开灯写作业,久而久之就学会自己换灯泡了。”
  这么一对比,在这里住了十六年的她还不会换灯泡,简直被父母娇惯得厉害。
  她通常是被支出去买灯泡的角色,然后在下面帮爸爸或者妈妈扶着凳子,看他们利索地换好新灯泡。
  “你要换个衣服么。”临出门时,闻叙看了她一眼道。
  喻鑫这才意识到她的衣服上满是他的血,她应了声“抱歉”,忙跑向自己的房间。
  换好衣服,两人一齐出了门。
  冬日的太阳落山早,才六点多,外面已经黑透了。这里的路灯都比市里稀疏黯淡些,好在喻鑫早已轻车熟路,穿行在一条条小路上。
  大年初一,大型商店开的都少,更别提这种小杂货店。
  喻鑫来到一家自己常买灯泡的小店前,不抱希望地敲了敲门。
  这是家商住一体的小店,前头卖货后头住人。大门已经关上,是那种一根根长木板拼在一起的传统木门,敲了第三遍后,门后终于有了些动静。
  只听几声碰撞声后,一根木板被拆下来,老板从内冒了个头:“谁啊。”
  “老板,我想买个灯泡,40瓦的。”
  看见喻鑫,老板愣怔了一下,脸上原本的不耐烦转作一抹有点讶异的笑:“鑫鑫啊,好久不见,过年好啊。”
  “过年好,不好意思老板,打扰你了。”
  “没事没事,你等我一下。”
  老板说着转身回店,在柜台后翻找了两下,递给她一只用瓦楞纸包着的老式灯泡。
  喻鑫接过灯泡,递上一张纸币。
  没料到老板摆摆手不愿收:“没几块钱的东西,不用给了,天气冷,快回去吧。”
  “不行的老板……”
  喻鑫说着伸手递钱,没料到老板动作更快,退开一步,拿起木板“咔哒”一声安上去,门就这么关实了。
  她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闻叙。
  门刚刚就开了一根木板的宽度,老板怕是都没看见站在一旁的闻叙。
  闻叙倒是目睹了全程,笑笑道:“回去换灯泡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喻鑫手里拿着冰凉的灯泡,心倒是一点点热乎起来。
  她想到刚刚的老板,想到闻叙下午告诉她的,那些街坊对她的评价,当然也想到了那则视频。
  视频里说这里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她想好吧,这里是有很多所谓“恶人”,但更多的,还是热心善良的普通人。
  回到家中,两人说干就干。
  茶几的高度太矮,喻鑫搬来吃饭的椅子架在上面。家里一共四把椅子,就这把的四条腿最平均,但还是有点儿摇晃,得来个人扶着。
  喻鑫一手扶着椅子,一手举着手机照明,昂头专注地看着他。
  闻叙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踩上这“吱呀呀”的椅子。
  “电闸关了吧?”他问。
  “关了,一回来就关了。”
  “你扶好啊。”他踩上第二只脚,“之前要是哪得罪你了,先和你道个歉,有什么仇咱们下来再报。”
  喻鑫没忍住笑出了声:“不会让你摔的,摔了我也一定当你垫背。”
  “你这小身板……”闻叙低头看她一眼,“还真说不好摔你身上和摔地上哪个更疼。”
  闻叙嘴上贫,真干起活来倒还算利索。
  他简单观察了一下构造,将旧灯泡拧下来,三两下装上了新灯泡。
  末了,他撑着椅背翻身跳了下去,平稳落地后,才长舒一口气。
  “楼下邻居要投诉了。”喻鑫笑着揶揄。
  话音刚落,一收到闻叙的眼刀,她赶忙举手道,“要是找上门,我就说是我跳的。”
  闻叙敷衍地一抬下巴:“这态度还差不多。”
  推上电闸,打开开关,室内霎时亮堂起来。没有油污包裹的新灯泡,看起来比之前还要亮。
  便也显得那些脏污陈旧无处遁形。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闻叙先开口道:“要我陪你一起打扫一下吗?还是……你想保持这个模样。”
  喻鑫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目光逐帧逡巡过每一处,她甚至能想象出父母是做了什么,才把那些物品放在那些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但那厚重的灰尘和星点的霉斑还是在提醒她,这些过去都已被尘封,不清理干净,她或许永远也无法面对新生。
  良久,喻鑫点点头:“麻烦你了。”
  闻叙在厨房洗锅洗碗洗冰箱,喻鑫则在屋内一间间地扫地拖地,两人不知热火朝天地忙了多久,最终清出了三大袋垃圾。
  这些垃圾都是些清洁用的耗材,以及完全腐败的垃圾。绝大多数能保留的,喻鑫都保留下来了,甚至在倒掉烟灰缸里的烟蒂时,她还犹豫了一瞬。
  只是就连这些垃圾,她好像都舍不得扔掉。
  “要不,在屋内再放一晚吧。”闻叙说,“反正是冬天,无所谓的。”
  “算了。”喻鑫带头上前拎起它们,“没必要了。”
  倒完垃圾回到楼上,推开房门的那刻,喻鑫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她恍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就吃了早上那顿饺子,还被她都吐了。
  “饿了?”闻叙笑着看她,“巧了,我也有点儿。”
  大年初一,又是这个点儿,别说卖吃的了,街上就没几家亮灯的店。
  断电了半年的冰箱,里面的东西刚刚一股脑都清干净了。家里没什么囤零食的习惯,唯一一袋糙米糖也因为过期给扔了。
  人家大老远跑过来,被她咬一口不说,又帮她换灯泡打扫卫生,最
  后还饿着个肚子。
  喻鑫都想把自己切吧切吧给他炒了吃算了。
  看她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儿,闻叙道:“要不咱俩都忍忍?一顿也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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