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送你吧,外面很冷,马上又要下雪了。”
  应千均和章思甄的表情均是淡淡的,陈夫人的眼神却饱含期待。
  应开澜无所谓,慢悠悠说了句可以啊,那谢谢你了。
  雪果真很快落下。
  路灯树影下静谧的白,一点点化开在暖融的车灯前,两侧的行道上已经积起握拳厚度的一层。
  二十分钟的路程,陈非傲没说一句话。
  将至小区门口时应开澜已经觉得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了,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
  陈非傲明显察觉,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什么?”
  “上次分别过后,我意识到在你面前几次失言,所以刚刚上车前,我在心里发下毒誓绝不乱说一句话——但是不是又搞砸了?”
  无趣的人意识到自己无趣的瞬间,便是他最有趣的时刻。
  应开澜弯了弯眼睛,正欲说些什么,瞧见侧前方有保安走近。
  她以为是车牌门禁的问题,主动降下车窗,却见躬身示意的保安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了另一个人。
  长而翘的睫毛上尽是没有融化的雪,他的鼻尖通红一片,湛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驾驶位。
  片刻后才缓慢收回,他朝她笑了笑,声音安全无害:
  “kyla,好冷啊。”
  应开澜想过克莱恩会来上海找自己,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第32章 他发烧了生命力
  “kyla,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kyla,他在说什么,他说中文我听不懂。”
  “kyla,这么晚他找你有事么,把他请上车还是?”
  “kyla,我们三天没见面了,你都不想抬头看看我有没有瘦么?”
  左边一句kyla,右边一句kyla,两个长舌夫。
  应开澜被立体环绕声吵得耳边嗡嗡作响,不胜其烦,耐心开始极速流失。
  风太过凛寒,吹得耳根发疼,有雪酥穿过降下的车窗,恰好落进她的衣领,融化很快但吸收很慢,冰得她下意识微微瑟缩。
  下一秒,克莱恩悄无声息调整躬身的姿势,用身体彻底将风雪隔绝了。正因此应开澜看清,他穿得还是车队的春季夹克。
  薄薄的一层,里面似乎就是短袖,在湿冷的上海夜晚御寒能力几乎为零。
  难怪鼻子和耳朵都被冻得这样红,额前的发丝也结了霜,像是用胡萝卜做鼻子的雪人,两颗蓝色的玻璃弹珠都快被冻到表面结起冰晶了吧。
  原本想让陈非傲直接开车进去不要理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方便让我的朋友上车么?”
  陈非傲带着善意说当然。
  当然要在她朋友的面前努力留下好印象。
  应开澜对引导克莱恩找到自己的保安道谢,待对方离去,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上车。
  那双眼睛再次越过自己望向主驾,眼神流转观察车内氛围,片刻后他缓慢地扬起嘴角,用英语说:
  “谢谢,请帮我开一下后备箱。”
  陈非傲意外地挑了挑眉。
  直至后备箱升起,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对方单手提起一枚行李箱,将其平稳放入。
  他偏过头,看到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
  应开澜,目光同样无声落在她那一侧的后视镜上,有着和自己聊天时不曾出现的专注。
  在看什么,看那个男人单薄的衣衫,还是看他发红的指节。
  一个男人深夜带着行李箱出现在一个女人住所的楼下,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方才那句被自己听见的「你都不想抬头看看我有没有瘦么」,陈非傲这辈子都无法做到像这个外国人一样流畅自然地朝别人撒娇,说出这么诡异的瞎话。
  善意逐渐消失,他的目光转为审视。
  于此同时,克莱恩自觉进入后座,身形微微后仰,看上去气定神闲,不见风霜的窘迫,微笑说可以继续前进了。
  陈非傲重新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地看向驾驶前方,心却一直落在身边的应开澜上。
  车内气氛过于安静,除了玻璃前的雨刮器摩擦声和暖气轰鸣声,一时再无其他。
  她和她的「朋友」没有任何寒暄和言语交流,看上去关系淡漠,不过尔尔,他刚想悄悄松一口气——
  应开澜手机震动声打破寂静氛围,在她解锁屏幕的同时,陈非傲的余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她的表情上。
  她并未有任何神情变化,但他精准捕捉到应开澜很快抬起头,通过中央的内置镜与身后那个男人视线交汇。
  他几乎可以笃定,他们两个人在用手机聊天。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说的内容不想被自己听见。
  有一瞬间陈非傲想要就此放弃,趁自己尚未投入较多的时间和精力之前。但转念一想,倘若他们的关系真的牢不可破,那个男人怎么会在这样的雪天站在小区外等她回来呢。
  分明尚存峰回路转的机遇,所以此刻他选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应开澜收到克莱恩的短信,他丝毫不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这辆车的主人有着糟糕的香水品味。」
  :=
  好没礼貌,人家好心载你上车,挑三拣四的人应该立刻滚下去淋雪吹风,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鼻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翕动。
  陈非傲年龄也不大,为什么钟爱这种老气横秋的寺庙香。方才一直没什么感觉,经过克莱恩的提醒后,开始感觉自己有些晕车。
  应开澜默不作声抬手理了理头发,好借助自己衣服的味道驱散不适。
  “哈——”
  克莱恩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轻笑,很快收获来自副驾驶的警告眼神,应开澜不动声色地重新垂下衣袖。
  他什么也没说,却高调地举起双手微微晃动,像是在喷洒魔法药水,于是他身上的味道便隐隐绰绰传递而来了。
  他没有喷香水,是本身的气味,像是雪松和柠檬,被大雪冰湃过,清冽微寒。
  萦绕在鼻尖,直至被自己的体温融化。
  有病,怎么会有人在陌生的封闭空间里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
  /
  到达地下车库,陈非傲有着优秀的风度,将车停稳后率先下车快步走到应开澜那侧,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
  她将要下车的瞬间,后方车门开启阻挡了应开澜的动作,克莱恩率先抬步起身而立,请车主人再次为自己打开后备箱。
  陈非傲抬眸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他绕至车后,亲自为对方取下行李箱。
  滚轮将要落地时他不动声色地收了三分力道,很快上方尚未干涸的雪渍擦过自己的衣角,留下几道灰墨色的痕。
  看上去有些刺目。
  今天无心穿的浅色大衣,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他佯装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汗颜,将行李箱交到克莱恩的手里,随后看向应开澜,眼神惭愧:
  “有没有湿纸巾?”
  他希望应开澜最好是邀请自己上楼简单清理。
  爱干净的人看到这两道水渍确实会抓狂,应开澜伸手寻找自己包里的湿纸巾,拿出的瞬间克莱恩却先一步递了过去。
  同样是来自中国的品牌,同样的系列包装,两人手里的湿巾没有任何差别,陈非傲看见那个外国男人朝自己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慢条斯理道:
  “发明行李箱的人之所以将把手和车轮分别设置在两端...”
  他恰到好处地没有将话说完,将嘲讽自己愚蠢冒失的功效拉到了最大。
  见陈非傲迟迟没有接过,克莱恩贴心补充:
  “你不是想要kyla的湿纸巾么,放心,我手里这包也是。”
  停顿片刻,陈非傲伸手接过,面色如常地说了句谢谢,随后看向应开澜,切换回中文:
  “时间不早了开澜,我先回去,跨年那天再见。”
  没有同等厚度的脸皮,他被迫选择暂时避其锋芒,临走前也算是留下一记重击,陈非傲不再将眼神留给那个外国人。
  陈冕一家约好和父母一起跨年,这件事应开澜早就知道。她颔首致意,出于礼仪目送对方上车离开。
  “跨年是指12月31号么?”
  身后克莱恩声音响起,在用标准的中文提出自己的疑问。
  应开澜收回目光,嗤笑一声,转身走向电梯间:
  “你不是听不懂中文么?”
  当然要说自己听不懂中文了,这样才能让那个带发修行的宗教信仰者放松警惕,傻乎乎地说出自己不曾知晓的情报。
  这不就被他掌握到重要信息了么,克莱恩快速迈步跟上:
  “能不能放他鸽子kyla,我也想和你一起跨年。”
  如果应开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31号的前两天,他还需要出席fia举办的颁奖典礼——她也收到了邀请函,但暂时没有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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