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方子里没有,仆人去药铺抓药,也抓不来这些猛药。
必然是有人暗暗自己添在药汤里。
而今就等着抓王氏一个现行。
薛凝也将这个案子大略给裴无忌说了一遍。
本来这个案子并不如何复杂,大体也查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个收网。
倒是因之前宫变,耽搁了几日。如今京城解禁,潘府又重新给潘玉买药,估摸着今日就能抓个现行。
皇后给了新案子,薛凝本也打算放下潘家之事,廷尉府自可收尾。
但而今薛凝心念一动,倒有些旁的联想。
她说道:“潘玉之妻王润,也是姓王。我之前看过卷宗,她与独守临江王府的王孺人是堂姊妹。”
王孺人就是当初太子身边的王良娣王蔷。
“廷尉府查案,也摸过王润的日常来往。她人际关系简单,日常来往之人并不多。自从潘玉生病,她也绝了与别人往来,只单单跟王孺人说话。每隔上十天半月,她总会去临江王府,寻自己堂姊说说话。”
裴无忌目光闪动,反应得也很快:“太子死前,也时有呓语,神智不清,身子骨极虚弱。”
“而王良娣从前在太子府上时,亦以善于调香闻名
,本就颇通药性。”
也许一个教得好,一个也学得会。
聪明人当然不能一下子就下猛药,那就太过于明显了。
天长日久,身躯日耗,最后再也救不了。
那如此一来,本来潘家一桩连人命都没有的小案子就值得细细去探看了。
薛凝心下当然还有别的疑窦。
那疑窦虽不算十分要紧,却令薛凝十分挂心,那就是沈偃对王润作案动机的推断。
沈偃的推断可谓人之常情,可薛凝倒有点儿别的想法。
她也曾随沈偃去过潘府,见过王润。
王润也不像是虚耗过甚,焦躁怨怼模样。
正相反,王润面上透出了一种平静和满足,竟似让王润眉眼显得和顺起来。
第170章 心理病
火舌舔过药壶,散发温和光芒,使得壶中药汤咕咕响动。
王润看着火,倒流露出几分心细样子,并没有什么不耐烦了。
她想到了自己堂姊,也就是而今临江王府那位王孺人。
两人是族亲,隔着房,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仿佛在照镜子。
都是那等无趣、黯淡,无人留意,宛如枯枝般存在。虽是妙龄少女,却是身躯干瘪,寻不出半点年轻生气。
是那等不惹男子爱慕存在。
于是两人很快玩至一处,私底下很要好。
王蔷阿母是个泥塑木偶般正头娘子,其父纳的妾倒是一个比一个花红柳绿的好看。托姨娘们生得漂亮的福,那几个庶妹个个儿生得漂亮。
若论样貌,王蔷跟王润倒好似亲姊妹。
于是两人玩在一处,也仿佛有了友谊。只不过彼此间的友谊却像是阴暗的苔藓,沉闷而脆弱。
这两人里,若有哪一个享受了爱情甜蜜,婚后家庭和睦,子女双全。那么另一个也绝不会祝福,反倒会生出强烈嫉恨。
因为越是亲近,越见不得人好。
最可笑时,这样阴暗、脆弱的女子之间友谊居然一直继续下去。
因为她们两人都不幸福。
伴随世事变幻,岁月流转,两人竟成为彼此间唯一的,长久的朋友。瞧着照镜子般的身影,她们竟还能分享秘密,倾吐内心阴暗
这样友谊倒成了天造地设,从待字闺中到已为人妇,她们来往竟从未断过。
不过两人虽像,却有不同。
王蔷性子要沉一些,心思也多,容得下太子心下有别的白月光。便是心里有什么不快,当时的王良娣也不会说。
王润跟她不同,性格要燥一些。
成了亲,潘玉外出风流,她如何能忍?
于是先是口角争执,然后又彼此动了手。可哪怕将潘郎脸都抓破了,也防不住潘玉的花花心思。
她最终也落不得好,反倒沦为笑柄。
这府里笑她之人可不少,说她泼辣,又说她不体面,活生生是个悍妇。
再来就是,旁人对潘玉也是颇为同情,说潘玉命苦,竟娶了这样一个妇人。又说潘玉性子好,竟也容得下这般妇人,还不如休了好。
不过潘玉自命怜香惜玉,把他自个儿当作脂粉堆里将军,自然是不会待她太狠。
她也不想离。
潘玉样子好,若样子不好,也不能招惹那些莺莺燕燕喜欢。
因潘玉善于应付女人,习惯使然,也有温柔和气时候。甚至于从前相处平和时,潘玉还会随手送她些小玩意儿,如小坠子、小香囊什么的,总归是些情场老手惯会的小手段。
王润绷着一张脸,心尖儿却禁不住动了动。
再来便是互殴,哪怕潘玉打了她几巴掌,她甚至亦能品出些情意。
夫君到底秉性怜惜女人,也没真下狠手。这男女间力气本不相同,若潘玉真狠下心往死里打,哪儿还能是互殴?
她那时不也费起劲儿,狠狠用手指甲抓潘玉的脸?
她觉得总归有情分在的。
譬如潘玉总归没有休了自己,总归容下自己这个妇人跟他继续过日子。
当然而今,一切都不同了。
潘家上下都称赞她的贤惠,再没有人说潘玉娶了自己是倒大霉。别人都说,潘玉到底有些福气。他在外虽是花,可妻子对他却是不离不弃,将他服侍十分周道。
潘玉也已离不得她了,惊醒时总会叫她名字,一看不见,便会大吵大闹,惊惧不已。
夫君就像小孩儿似的,离不得自己,把她当亲娘一般依赖。
不,婆母这个亲娘也在,可也比不得自己。潘母那样大年纪了,哪受得了儿子这般折腾?能一晚上总不睡觉?
只有自己才受得了他。
不错,大户人家不会缺了婢仆。可婢仆也是人,也会嫌活儿,纵然面上不说,可心里却会那样的想。他们也会刁滑看眼色,若无亲近之人盯住,伺候病人时也会懈怠偷懒。
只有她,才会毫不嫌弃的换下对方脏衣,一寸寸的将身躯擦拭干净,认真给他按摩、翻身,细细温柔和他说话。
就像有个了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就是这样依赖母亲的。
于是她身体虽累,可精神上却是放松下来,甚至得了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和踏实。
这样温柔瞧着火光时,她将另些药下入药罐之中。
然后忽便有几道身影掠出,将正在熬药的王氏当场抓住。
人赃俱获,王润被抓住时,手里甚至还握着那些原本不该出现药材。
被押上来时,王润瞧着沈偃,然后又瞧见一旁的薛凝。
她自然识得这位薛娘子,薛凝名声在外,而且之前王润也打过照面。
薛凝虽也瘦弱,可身上有股子劲儿,使得她这个小娘子便显得格外招人眼。
因为这样的缘故,王润其实很讨厌她。因为一来她见不得别人好,再来会让别人指着薛凝跟她做比较,说王润不幸福是她不努力作茧自缚的缘故。
虽然这样比较只是王润臆想。
虽然从未有人真拿两人比较过。
但哪怕是她那堂姊王蔷,王良娣和太子和顺相处那些日子,她也很嫉恨。好在太子很快便被废,接着便故去,她跟王蔷的友谊又重新回来了。
王润目光在薛凝身上停留稍久些,然后落向了一旁的裴无忌。
裴无忌生得很漂亮,目光倒全落在薛娘子的身上。
其实这样小案子本不用惊动裴少君,不过满京城都知晓裴无忌对薛凝有意,估摸着亲事也将要定下来。
然后她听着极愤怒嗓音:“贱妇,你,你竟如此待我!”
声音倒是极熟。
王润茫然望过去,她看着潘玉坐着轮椅被推了过来。
潘玉病了些时日了,不过底子好,虽有些憔悴,也还能看出五官的俊。
不过而今,潘玉面上却透出不可置信的愤色!
潘玉:“我本待不信,可沈少卿相试,人赃俱获,不由得我不信!”
他虽本欲不信,但还是容得沈偃相试。
而今他看着王润,就像王润是什么蛇蝎,愤怒中竟带着几分恐惧。
潘玉当然是生出恐惧,他想着王润平日里的和顺尽心,哪怕到如今,眼前妇人也是茫然无辜样子。可惜王润生得不美,这样表情落一张生得好看些面颊上时,必然是极可怜的。
潘玉愈恨:“你素日里恨我,待我出了事,你却悉心服侍。我只道你情深意重,自己素日里错看了你,未曾想你竟是恨毒了我!”
“你想我死!”
王润倒是淡淡的,死里活气,这样低低声:“我不过是想要服侍你。”
潘玉当然当她说的是假话,薛凝却轻轻说道:“王娘子,也许确实非常想要服侍你。”
王润倒略有几分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