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一箭,阿木顿住身躯,回身各档。
  第二箭,冲手腕,阿木不得不弃手中飞爪。
  第三箭,裴无忌已掠至于阿木跟前,抽剑向其斩去!
  裴无忌是世家公子,阿木本不怵这些世家公子。这些公子哥儿养尊处优,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秘诀是与之对战时,只进攻不回防,只要对方受了些许小伤,便会惊惶失措,畏惧阿木这一腔凶狠。
  但裴无忌亦不防,亦不惧。
  兵刃相交一瞬,不过几个回合,已然是各自挂彩。
  裴无忌手臂、腿部各有三四处伤,鲜血淋漓,阿木也未讨得好,他身上亦有好几处伤,腹部更剖开一条大大的口子。
  玉器珍贵,原该好好爱惜,裴无忌本应是个惜命之人。
  他是天之骄子,注定有美好的前程,明媚的未来,以及数不清的机会。所以裴无忌本来没必要这样生死相搏,不死不休。
  可裴无忌偏生像是一只野兽,俊美且充满生命力,就这样生机勃勃袭来,这般不管不顾,好似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血和汗交织在裴无忌这张漂亮的脸蛋上!
  阿木的眼中已经流淌了一抹惧色!
  这时节,雨水已经落下来,越止也正观着这雨。
  他心思多,没一刻不盘算。譬如对长孙安而言,再没什么比控制住裴无忌更重要。
  本来是以裴玄应为饵,可惜后来出了岔子。
  其实薛凝是个很不错的筹码,他通知裴无忌去接薛凝,这位裴郎君热情奔放,必然会上钩。若再通知长孙安,那么将裴无忌拿下也很容易。
  这个计划本来很妙,所以越止还是觉得可惜。
  可惜自己并没有这样做。
  若然真如此,只怕会连累薛凝。
  薛凝出逃,长孙安至多安排几个杀手,并没如何看重薛凝分量。但若他一番游说,正动了兵马打埋伏,裴无忌可落不得好。
  然后越止心尖儿就生出一缕说不出的愤恨,这是把阿凝送至裴无忌身边。
  这时长街之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这一场胜负好快,结束时裴无忌的下属才来得及赶过来。
  阿木已死,他脑内经声终于停止。
  薛凝如释重负,她瞧得心惊胆颤,待结束了才软跪在地。
  裴无忌走过来,他才杀了人,通身杀意未褪。
  但薛凝已经不怕他了。
  她以为裴无忌要扶她,故而伸出手,她说:“裴少君,你吓坏我了,还好——”
  还好你没有事。
  可话没说完,裴无忌也跪下地重重抱住她。
  薛凝被抱得紧紧的。
  她感觉脖间一热,是血?还是,裴无忌的泪?
  第141章 无论神明还是蝼蚁,邪恶还是善……
  接下来日子,薛凝便只好生养伤。云蔻和翠婵因薛凝被抓走,早急得跟什么似的,眼见薛凝平安,也松了口气。两人将薛凝照料极细致,如此月余下来,薛凝只觉自己好似多生了些肉,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月间,北地郡的形势也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
  长孙安跟北蛮王庭多有勾连,朝廷禁了边贸,草原上的北胡人连煮肉的铁锅都没有。日子如此艰难,长孙安便许以重利,结为联盟。
  不过大夏朝廷也不安歇,早安插暗探,派出暗使,带了金珠财帛收买北蛮贵族。夏使唆使之下,有北蛮皇族杀死老王自立,在大夏扶持之下登为汗王。然后两方再修和书,开设边贸。
  先断外援,再除内贼。
  裴无忌从前任职北地,已多拢人心,形势不利之下,军中附和长孙安的也并不多。
  短短月余,彼此战了几场,长孙安皆大败。
  士气崩溃,军心已散,长孙安无可奈何,也只得匆匆收拾残部逃走。
  越止如影随形,仍安顺和长孙安一道,倒似不离不弃。
  春色已深,已有几分初夏炎气。
  长孙安流窜于赤丹山,而今已十分的狼狈。
  他大口喘气,只觉得天气格外的燥热,自己亦不免心烦意乱!
  随行士兵不过几百,大都战意已疲,人人面上都有几分倦色。若非长孙安颇有手段,又素日凶狠,只怕早就引起了哗变。
  沦落至此,长孙安也颇为恼恨。
  他不敌裴无忌,但他对手不单单是裴无忌。这么些年,朝廷早对北胡人下了功夫,拉拢跟北蛮王不对付的反动势力也不止一日两日。
  朝廷新修了太学,京城及各地又多设纳贤榜,哪怕寒门子也可凭一篇策论获得举荐。
  出路一多,留在边郡侍奉藩郡郡守也不是唯一选择。
  再来就是两年前裴无忌到来,在裴氏许诺之下,自己手底下人心动摇。
  长孙安蓦然举起了水囊,狠狠往自己口里灌了水。
  虽给自己喂了水,但长孙安心头燥意仍是极浓,未曾疏解。
  然后长孙安目光落在了越止之色。
  旁人皆面露疲累之色,反倒是越止,却是一派安宁从容。他一身素衣,衣服角绣了几枝翠竹,鲜润欲滴,更让他瞧着好似竹林雅士,观之风度翩翩。
  无论发生什么事,越止都好似极为从容,绝不会有半分怯态。
  故他虽是一派秀雅文士之姿,但那些粗鲁兵士绝不敢对越止无礼。
  长孙安瞧在眼里,心里却是想要冷笑,越止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
  他知晓越止为何仍要跟着自己,越止与裴无忌素日里不和,说来出身也步行,又沾染了前太子。
  无论哪一桩,越止都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这么跟着长孙安。
  然而长孙安心里却是颇为烦躁,隐隐生出了几分厌意。
  这越郎君名声在外,听说在废太子手下时颇有手腕,可实则也不过如此。
  越止并没有给他出什么极精妙计策,用处也没长孙安想象那么大。
  长孙安当然是迁怒,因为朝廷布局也非朝夕,什么聪慧绝伦的人也不能跟小说话本里那样几句话就能点拨时局。
  可而今长孙安已然败落,心浮气躁,故不免有几分迁怒之意。
  人倒霉时便会念及玄学,他便想大约是越止有些克他。
  这越郎君是个不吉利的人,生来便克父克母,而后克了太子,如今更克了自己。
  他也是倒霉透顶,竟招惹了这样货色。
  长孙安这样想是,心底便生出了点儿杀意。他本来心情郁郁,心忖无妨杀了越止,然后再说他是朝廷奸细,也能威吓下属。
  长孙安眼皮轻轻一跳,面上却流转几分和色:“越郎君——”
  越止向前,行至长孙安跟前,容色恭顺。
  长孙安口中说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这样说时,他暗暗以手扣住刀柄。他忽而想越止生性阴狠,确实应当杀了他。裴后将他起复,可因越止跟裴无忌不和,越止便私通款曲。这有些人生来爱背叛,如今自己落魄,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越止背叛。
  谁都不能信一个阴狠小人。
  想到此处,长孙安亦越发的理直气壮。
  他将要挥刀之时,越止已经抬起头手臂,阳光之下,照着越止袖口掠出一缕金属光辉。
  伴随嗖嗖破空之声,三枚袖箭借着机簧之力,夺夺夺齐齐射中
  了长孙安的心口。
  为策万全,越止还是个体贴仔细之人,还在箭头之上细细抹过了毒药。
  越止微微笑了笑。
  他想起从前,他的乳母芸娘对他十分照拂,爱惜有加,只是芸娘的亲儿子苏尧不大乐意。
  越止会花钱,又不愿意做事,苏尧也是不堪重负,家里闹矛盾通常便是钱上面的缘故,于是时时有争执。
  越止也觉得自己颇为命苦,只是他尽力容忍就是。
  不过这样扭曲、寄生的家庭关系,曾也有迎来过一缕曙光。
  那年苏尧离去大半年,芸娘都以为他不会回来了,越止倒是颇不在意,只令芸娘为他四下举债以供日常花销。
  好在苏尧并不是断线的风筝,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苏尧潜伏于北胡之地为间谍,身上受了三道刀伤,险些死了,不过斩了北胡大将阿乎蛮的首级。他以为自己定得厚赏,人也轻快许多。他对越止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说以后换了新府邸,越止单独住一院,最好是少少说话,不可泄露出身。
  苏尧话语很是凶狠,不过越止只是笑笑,并不理会。
  有些人模样再凶狠,到底还是眼巴巴的让家里人吸血的。
  芸娘虽嫌儿子说话不够尊重小主人,但还是颇为欢喜高兴。儿子肯出钱供养小主人,矛盾自然解决,别的也不必多说了。
  可惜啊,苏尧费了这些苦心,却并无功劳。
  那年长孙安得了阿乎蛮首级,笔一提,就将这桩功劳记在长孙昭头上。
  至于苏尧,长孙安赏赐了些财帛,又画了大饼,也便这么打发了。
  越止性子稳,风雨不动,也谈不上如何失望。可苏尧却像是抽去了精魂,一下子没了生气儿,整个已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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