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裴无忌还拿鞭子抽过他呢!
长孙昭勉强笑了下,他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忽而想起一桩往事。
那年阿父得了阿乎蛮首级,笔一提,就将这桩功劳记在长孙昭头上。
后来朝廷果有封赏,赏赐了官职。长孙昭却嫌六百石的赤翼校尉官小,便推脱要在父亲跟前尽孝,故而推脱之。
他素来任性,这桩功劳浪费便浪费了,也并不觉得可惜。
许多人心心念念机会,却被长孙昭随意弃之,实属浪费。
因为长孙昭知晓自己身世,他拿自己跟裴家儿郎比,尤其是裴无忌。
他也不会深思,究竟是踩着谁领的功。
长孙昭也不知晓这个大冤种居然是越止。
长孙安这个郡守占了越止功劳,自然是另外一番说辞,肯定是甩锅到裴无忌身上。
越止有一张俊秀出尘面孔,一双眸子柔似春水,温和而神秘。他姿态温文尔雅,一副将长孙昭看成自己人的模样。
可长孙昭却蓦然汗流浃背。
他蓦然站起身,便要告辞,面色并不好看。方才长孙昭心里那点儿杀意也烟消云散,也许因为他怕裴无忌,可越止却摆明要寻裴无忌麻烦。
这说明越止也绝不是个好相与之徒。
长孙昭忽而不想面对越止太久
他起身告辞,匆匆离开。
越止还特别殷切不舍:“长孙公子这样便走了?不留下来,多喝两口茶?”
待长孙昭真走了,越止方才冉冉一笑:“胆子真小,这样都被吓到了?”
他随手将奉给长孙昭那盏茶泼掉。
越止从袖内取出一枚铃铛,摇了摇。
他召来阿令,说道:“请薛娘子过来。”
越止想了想,想确保薛凝一定会来,故说道:“就说,长孙昭跟我招了供,承认是他杀了容兰。不过若要听些详细细节,还是要亲自来,听我跟她慢慢说。”
薛凝匆匆赶来时,越止已取了新盏,奉上热茶。
薛凝面颊上急色未褪,一双漂亮的杏眼里也不□□淌了几分狐疑。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跪坐于案几另一侧。
薛凝轻品了一口茶水,道了一声谢。
越止知晓她是故意平复情绪,使得自己显得不那么乱,以免失了方寸。
他叹了口气:“薛娘子,裴署长私底下肯定和你说了我的许多不是,对不对?”
这话也不算不对,但薛凝不好接。
薛凝没应越止这句话,而是小心试探:“越郎君,你差人说,长孙昭亲口承认,说他杀了容兰?”
越止微笑:“他当我是自己人,故而不小心说了两句真心话。你是宫中差遣,又查到景婉。更要紧是裴玄应,本来浑浑噩噩的,你一来就提了精神,又替你去查薇娘。这样打草惊蛇,他便求我替你出主意。于是我便教他如何应付你,跟你怎样讲故事。阿凝,你上当没有?”
薛凝不信的多,但信的也有点儿,脸颊也有点儿发红,心里有点儿气。
如今越止又这么坦诚,她简直不知晓越止心里在盘算什么。
越止是左右横跳之神。
越止:“他对我如此信任,最重要是我与他有共同之敌。我和他都不喜裴无忌,你猜裴无忌当年是怎样对我的?”
越止又把方才给长孙昭讲的故事讲了一遍。
薛凝认真听着,轻轻眨了眨漂亮杏眼,本着务实求真精神说道:“不若你褪去衣衫,使我看看你身上那三道刀伤。”
她伸手作势要解越止衣领。
越止躲了躲,不免说道:“不太好吧,毕竟男女授受不清。”
薛凝:“这死了的男人不穿衣服我是见得多了,便是还没死,留了一口气,看看又有什么要紧?”
越止只得说道:“好了,并不是我,你也猜中并不是我的故事,但长孙昭当年确实随意占了别人功劳。”
薛凝一听就不像越止。
越止这样爱惜自己,性子又如此懒惰,便算博前程,必也是将聪明才智用在走捷径上,又岂会使得自己这般自苦?
越止面色却有几分黯然:“你也知我本逆贼出身,当初是乳母将我抱走,抚养长大。乳母有一子苏尧,大我两岁,自小便要养我,性子也是古板。他博了功劳,却被长孙昭占了去,从此便被毁了去。”
有些话到了薛凝唇边,又让薛凝生生咽下去。
越止那样说,薛凝仍不全信,越止太会说谎了。
可万一是真的呢?
她也不忍说什么。
越止知她不会追问,心忖阿凝性子果然极好。
他接着说道:“于是我亦千方百计,诱长孙昭露出破绽,更使他在惊惶之下,终于承认是他杀了容兰。”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他可是裴后之子!”
越止双眸中悲色被一片冷意所取代。
薛凝微微一默。
老实讲她对裴家声势虽颇有忌惮,但对裴后观感却并不差。
裴后颇有手腕,薛凝也免不得生出几分敬畏。
她说道:“皇后娘娘看着似乎并非糊涂人,行事,也是颇为果决。”
越止:“皇后自然不糊涂,她若真糊涂,早提拔长孙昭了。长孙昭这些年很不满意,总嫌朝廷给的官小,可娘娘也未如他的意。其实那不过一句话的事,皇后却并未如此。”
“长孙昭名声养得好,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如何了不起,已替郡守分担政务。哪个阿母不爱听这些?可这些手段也瞒不过皇后法眼。我偷偷和你说,皇后娘娘并不喜欢长孙郡守。”
“可再怎样,她也不会让这个孩子获罪,更不能认罪伏法送了性命。”
哪怕长孙昭真不堪呢,裴后虽不会委以重任,却绝舍不得长孙昭有事。
薛凝心思便有几分沉重。
越止言语也有些丧气:“我做了人证,说长孙昭亲口承认,可也未必有用。不过,咱们也可以想想办法。”
薛凝心想又跟越止成了咱们了。
她对越止确实颇为忌惮。
但薛凝也不得不承认,越止确实颇有吸引力。
越止家世地位从来不是顶尖儿,性子很坏,做人又懒。然而无论对手怎样强大,你似能相信越止身上有股劲儿,由着他这样坏蛋在世间肆无忌惮。
越止的话半真半假,但有一肚子坏水主意。
就比方现在,越止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薛娘子,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薛凝有些无奈:“你又要跟我讲故事,你总是有许多故事。”
越止笑了一下:“从前我第一次入宫,心里不免期待,认为很了不起,于是还特意做了一套新衣裳——”
他才起个头,薛凝听着便有些耳熟,接着便说道:“然后十七皇子就弄脏你的衣衫。”
越止只得说了声是。
薛凝:“他才四岁,又是皇子之尊,你虽生气,却拉不下脸计较。当时阴陵侯孙子苏南之还在,苏南之才九岁,你就一番教唆,使得苏南之打了十七皇子。”
“令人发至,四岁的小孩子你都要计较,九岁的孩子你都利用?越郎君,你可真不挑剔。你想说的,可是这个故事。”
越止只得说道:“事倒是这么个事,只不过你说得也太过于难听了,我只是想教教小孩子,一片好心。是,裴无忌跟你说的?果然是他,一个男人,这么嘴碎。”
薛凝很是无语。
越止脸皮甚厚,也并不显得尴尬:“裴无忌记得这样深,正是物伤其类。你知晓他为何
那样厌我?只不过是我比他聪明,他不免自惭形秽,就像个九岁孩子那样,由着我利用。”
“就好似昌平侯得罪于我,却是裴无忌行刑斩了人手,聪明人是不用自己做事的。”
越止笑了一下,很顺便踩了裴无忌几脚。
“我们可顺势而行,裴家并不喜欢长孙昭,裴无忌更不喜欢。咱们可求裴无忌秉公处置,不必自己出面。署长最得皇后喜爱,又是裴家最受宠少君,身份尊贵,可比咱们强许多。”
越止说的十分轻巧,也没什么负担,他都不介意挑拨个九岁孩子,自然不介意挑拨一下裴家内乱。
虽为裴后提拔,越止却并不介意反噬。
“再者说,长孙昭早不满裴无忌受尽宠爱,杀容兰也是冲着裴玄应去,是有意想毁这个二公子。裴无忌还是挺爱惜这个弟弟的,他这能忍?”
薛凝没说话。
越止扫了她一眼,不觉说道:“薛娘子不会心疼舍不得吧?毕竟裴少君是皇后娘娘一手扶上去的,得罪裴后说不定会失宠。”
失宠还是小事,说不定会影响前程,再不然是偿命。
况且,裴后跟裴无忌之间也颇有情分。
薛凝:“我只是个会查案小女娘,别的事既不会,也不想会。还有,长孙昭除了自承杀了容兰,可还说了别的?”
越止也十分知趣,手指比唇前示意自己不乱说什么了,方才说道:“他觉得案发当日,裴玄应也许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