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裴无忌又恼着嘘了一声,哑着嗓子
低低说道:“你什么心思,我已尽数明白,再也不必解释了。薛娘子,你真是赢了,以后你和越止我不敢置喙半句。”
“我只求你现在饶了我,再不要多说一句。”
薛凝跟小鸡啄米似飞快点点头,做了个把嘴上拉链拉住动作,以示自己再不会如何言语。
旋即她又想到裴无忌看不懂这个动作,于是又嘘一声。
她一张嘴估计裴无忌肯定会应激,故而把手比成小人,两根手指跟腿似往外走,再挤眉弄眼作了个眼神。
言下之意就是裴无忌可还有其他事,她能不能下车?
眼前少女纤弱秀美,人畜无害,落在裴无忌眼里却是个不能直视大杀器。
他也手比成个小人儿,做成了走的姿势,示意薛凝可以下车。
薛凝如蒙大赦,得了旨意,飞快喊停马车下去。
留下裴无忌一个人在车上发僵。
狸奴皮毛油光水滑,这样懒洋洋在裴无忌身上翻滚,甚至露出了肚皮。
裴无忌却是僵得不能再僵。
他脑内一片乱糟糟,只想如今薛凝可算明白了,自己对她并无意思,不必这般战战兢兢。
过了好大一会儿,裴无忌又想,这薛娘子居然以为自己喜欢他。
裴无忌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吃力想,薛凝实是误会了,以为正是这样的缘故,自己方才这般多管闲事。
其实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从去年冬日到今年开春,他心里其实一直有点儿计较,计较薛凝有点儿避着裴家。
既如此,他亦无妨拉开距离。
他心里一直有些不高兴。
可薛凝却一直未曾察觉到他的那点儿不高兴。
薛凝仍跟从前一样,跟沈偃办办案子,做自己的事,小日子倒是过得很充实。
再后来,因为尹芳娘的死,薛凝方才来寻自己。
既然彼此间已划清界限,那么玄隐署办的案子也跟薛凝无关,更何况这些崇俨法师的余孽还十分凶残。
裴无忌当时是想这么拒之的,可又觉得自己想法显得小气了点儿。
又过了好一阵,裴无忌才发涩想,也许我真有点儿喜欢她。
那念头浮起时,裴无忌胸口好似被咚咚重重打了两拳。
他脑里满是薛凝俏生生的影子,使他心口酸酸涩涩,起起伏伏。
想着薛凝欢喜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还有第一次见面薛凝提着裙子跑得飞快的影子。
生气时背影也显得气鼓鼓。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季节,于明媚春光里,他喜欢上一个姑娘,于是搅乱一池春水。
裴无忌呼吸亦忍不住急起来,胸口轻轻起伏。
他虽年纪轻,却经历过杀伐之事,便是生死之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却从无一刻似此刻这般慌乱,竟仿佛生出几分濒死之感。
然后裴无忌便想到,就在刚刚,他才斩钉截铁告诉薛凝是她误会了,自己并不喜欢她,千千万万不可自作多情。
裴无忌好似被梆梆打了两拳。
薛娘子说,她并不喜欢自己。
除了不喜欢,薛凝之所以挑明,是觉得自己打搅她跟越止来往,日日跟越止愈发亲密。
裴无忌挨的拳头仿佛更重了。
他暗暗咬着后槽牙,想的却是——
是越止把薛凝给纠缠住了。
若不是越止纠缠,薛凝未必愿意搭理他。
这当然是裴无忌一贯以来的想法,沈偃和刘婠之间肯定是刘婠不好,灵昌和林衍纠缠,那便是林衍使手段把人给勾坏了。
薛娘子人品十分清白正直,她总跟越止一道,自然便是越止纠缠不休的缘故。
此刻薛凝下了马车,双颊也是红晕未褪。
春风并不热,所以更衬得薛凝脸热。
她干脆讨了一匹马,人在马上,一颗心犹自砰砰乱跳,不敢相信自己真能将那些揣测之词都说出来了。
裴无忌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留存于薛凝脑海,薛凝估摸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
但薛凝并不后悔说清楚。
她伸出双手,拍拍脸颊,双颊若海棠花似那样红。
人要从历史里汲取教训,跟越止说以后恐不能常来玩,跟裴无忌说并无男女之情,主要缘故是她并不喜欢恨海情天感情戏。
薛凝想着日子还是简简单单才好。
刘婠便死于属于她极致的爱恨之中,这其中固然有扭曲艳丽的震撼,可也令人望而生畏。
薛凝并不想这样。
那些心思都浅浅的。
若让薛凝来分析,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被越止吸引,不过越止的心思却琢磨不定。至于裴无忌却正好相反,哪怕说她自作多情,她也觉得裴无忌有点儿被自己吸引,但自己对裴无忌差点意思。
不过无论哪样,薛凝暂时皆不想继续下去。
越止太懒散,不大会主动,如若薛凝不常去,自然渐渐淡了。裴无忌又太骄傲,薛凝说了自己不喜欢,哪怕裴无忌有点心思,也不屑再顾。
这样捉摸着,薛凝觉得自己处置得恰到好处。
春风拂暖,薛凝面颊上热意未褪,不过把心思捋顺后,整个人倒是已经平静了许多了。
第109章 婚事与心动
阴陵侯已诛,其余余党亦被控住。
裴无忌得宣入宫,被领入蚕室。
裴后换了一身素服,正自操劳。
每逢春日,大夏皇后亦是要亲自养蚕织锦,以为女子表率。裴皇后活儿干得麻利,做事有条不紊。
桑叶是新鲜摘下来,晾干了露水,又用剪子剪成一条条,喂蠕动的蚕宝宝。
裴皇后自顾自自己做的事,也没让裴无忌沾手。
她也没有先说案子,只目光上下逡巡,说道:“无忌,这随身熏香可是新制?”
今日裴无忌只着常服,未着官服,腰间系着一枚金丝镂空香囊。
裴皇后如此问,他也应了声是,又解释:“是新调的香。”
裴无忌爱打扮,会在穿戴上费功夫,且又极会打扮。
除了穿戴,裴无忌也会自己调香。
裴后剪完桑叶,歇了手,又招手让裴无忌向前:“让我瞧瞧你新调的香。”
裴无忌伸手奉上,又说道:“是用龙脑香、沉水香、甘松、郁金、苏合香、麝脐、犀角霜几味调成。”
裴后嗅了嗅,亦不由得称赞:“前调微涩清凉,后息回味馥郁绵长,果然不俗。便是宫里调香师父,也未必有你本事。”
裴无忌衣饰爱华美精致,如今更是名扬京城。
阴陵侯连杀几人,据说死者都是仿着裴无忌去年所佩的飞仙钩样式,故而触阴陵侯之怒,乃至于发疾杀人。
这市井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裴皇后将香囊还回去,说道:“你什么事都做得好,做得漂亮。无论男子女子爱打扮漂亮,这都是人之常情。只是花过多心思在这些事上,终究亦耽于小道,消磨心志,不适做些大事。”
裴皇后强调:“我不是说不好,是不能太过。”
裴无忌想了想,说了声是。
裴后带着裴无忌出了蚕室,阳光融融暖和,夏宫花园里的花也都开得十分娇艳。
裴皇后说道:“这花园里花开了,你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娶妻生子。这几个月里,我看你对薛娘子倒还好?可是有什么心意在人家姑娘身上?”
裴无忌默了默,说道:“她总跟阿偃一道,心思并不在我身上。”
薛凝还特意提醒裴无忌,表露出她对裴无忌没什么意思。
裴后失笑摇头:“前些日子,阿偃那孩子跟刘婠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又这样的绘声绘色。可经历这样的流言蜚语,薛娘子和沈少卿关系还不错。这世上不会有这样大方的女娘,这说明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阿偃痴迷于死了的刘婠,而薛娘子对他也并无男女之情。”
听一个人说话,不要听他说什么,要听他没说什么。
裴无忌只说薛凝总和沈偃一道,却并没有否认他心中有意。
裴后也不以为怪,少年男女总处一道,有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她叹了口气说道:“要说这薛娘子,除了傲气重了些,其他也好。女娘有几分傲气也挺好,至少放在身边也贤良,宜室宜家,也有能助你之处。按说你和她相处几年,再纳她为妾,也没什么不妥。不过我看这薛娘子绝非能屈身做妾的性子,倒有些做事情气性,定是不愿屈就的。我看你这些心思,也只能收了。”
“毕竟旁人虽皆说裴氏霸道,但你知晓我平素行事,真用得着的人,必要心甘情愿才是。三分威慑,却要七分甘愿。就似你做这个
玄隐署署长,半年多时间,也将拨给你的下属收复得七七八八。”
“既然人各有志,你也总不能勉强人家薛娘子做妾。”